在十天前希灵就已经醒过来了。刚刚睁眼的时候,他的眼前还有点眩晕,看东西模模糊糊的,全身也酸酸疼疼,骨头好像是断过之后接上的,每一根都不听使唤,动一动都从深处传来疼。
他□□一声,头痛欲裂。
殿下的醒来最先惊动的是房间里的人。从希灵发出声音,房间里原先悉悉索索的声音顿时没有了,没消三秒,身边就来了一个人,他安安静静的,没有说话,先用棉签沾了水给希灵润湿嘴唇,让他好受一点。希灵努力歪头看过去,模糊的重影辨不清人形。
大概是莱文,希灵晕晕乎乎地想。
的确是莱文,他一直不说话,沉默地做着手里的事,做完了之后,莱文站了起来,但是他也没有走,就是立在那儿。啊,莱文要做什么呢?希灵的眼睑发肿,越来越看不清了,眼睛疼得要命,只能阖上眼皮。
身边的侍从俯下身,握住了希灵的手。过会儿一滴温热的眼泪滴在了希灵手背上,他说:“对不起,殿下。”
声音沙哑又难过,含着一丝丝的痛苦,莱文在道歉。希灵想睁开眼皮看一眼从出生就一直跟在身边的侍从,眼皮却像是黏住了一样睁不开。他想问一句为什么说对不起,却也没有力气问出来。
然后虚握住的双手轻轻加了点手上的力道,就放开了,像是道别,那个在希灵生命里和哥哥一样的人走远了。
希灵勉强睁开了一丝眼皮,微微侧着脖子,只看到一个背影。
莱文走了之后,舅舅就来了。这时候希灵已经好多了。他看见了舅舅原本光洁的下巴上出现了青色的胡茬,真没想到舅舅也有不修边幅的时候,希灵脑海里转过这个念头。舅舅像是从工作里赶来一样,絮絮叨叨地说了一阵就匆匆忙忙离开了,临走时让希灵好好休息,还会再来看他。
然后冕下也在百忙之中来看了看小孙子,冕下的关爱和疼惜对希灵来说真是极好的良药,只是被冕下温暖的手在头上抚了抚,就让希灵在伤痛中的心灵感到了抚慰和放松。
他很想问问冕下关于昨天晚上那件事的来龙去脉,想问问冕下格林瑟姆一家怎么样了,也想问问到底为什么伊迪要杀他——昨晚的一切直到现在对希灵来说都像是一个迷离奇幻的梦,即使已经真真切切地发生了,也有股不真实感。他对着一切的细节都充满了迷惑,整件事都显得扑朔迷离,除了托尼的死亡让他悲痛,再没有一件事能让他有一个真切的认知。
他不明白这一切为什么发生。
他的迷惑传达给了冕下,然而冕下只是拿手覆在了他的眼皮上,轻轻地说:“快点好起来吧,小希灵。”
之后希灵就睡了过去。
冕下在小孙子床头站了一会儿,叹息一声,离开了。
之后的十天里再没有人来打扰希灵了,除了乌尔丽卡时不时会带着一束花儿、或者其他什么小玩意儿来找希灵聊天,这十天希灵过得都很平静。
希灵的伤好得很快,短短两天就好得差不多了。说到底,这不过是失血过多而已,即使肺叶被捅穿了,在教廷的神术下也没有好不起来的道理。然而这十天除了刚醒来的时候见过莱文一次,之后就再没看见过他了。希灵问过身边的其他侍从,也问过舅舅,侍从们都说不知道,舅舅也是语焉不详。希灵不知道莱文去了哪里,也没办法调查,现在的他只能安心养伤。
到了第十天,希灵已经好得差不多,除了不能剧烈运动之外,日常行动已经都不碍事了。这天他坐在庭院里享受着下午三四点不那么激烈的阳光,微风拂过树海,带来沙沙的声响,还有风铃“铃铃”的清脆声音,混在婆娑的枝叶交击声里煞是好听。
风铃是乌尔丽卡带过来的,他看到希灵喜欢在走廊上晒太阳,就带来了这串风铃拴在廊檐。
希灵现在见到乌尔丽卡,大部分时间都是沉默的。刚醒过来的时候,他不知不觉就会满脸泪水,直到不小心碰到脸颊摸到冰凉的液体才会意识到自己哭了。为什么哭,为什么这么沉默,希灵心里清清楚楚。白天的时候希灵不敢发泄自己,照顾自己的人很多,虽然都看不见他们的身影,但是希灵知道他要是有什么异动,肯定会被第一时间关注。
只有深深的夜里,大部分侍从都睡着了,连值班的人也开始犯瞌睡,希灵才会睁开眼睛。他晚上的时候都睡不着,没有光的夜晚会让他想起好像很久远之前的几天前才发生的事,也是在一个夜晚,在看不见人地夜晚里,他拉着托尼奔跑,然后把托尼害死。
然后希灵就会像死鱼一样直愣愣地戳在床上,看不见睡意的眼睛盯着穹顶。希灵慢慢地、慢慢地把夏天的薄毯子往上拉,直到盖住脸,再在毯子的遮盖下小小声地呜咽着哭出来。
实在是太辛苦了。希灵想。太辛苦了,这个事实,错误再也不能挽回的事实,折磨得他太辛苦了。
不过才是个十岁的孩子而已啊,又怎么能若无其事地注视一条生命的逝去呢?因为他犯的错死去了。
希灵把自己深深地埋进床铺里,他转了个身趴伏在床单上,然后把头伸到枕头底下,两只手死死捂住枕头,不让一点声音漏出来才敢让心底的痛苦流泻出来,跟着泪水一起,流进柔软的床铺里,让一切销声匿迹。
也只有这时候,他才敢放纵自己。
枕头下黑暗的空间十分静谧,就在这个呼吸不畅的小空间里,希灵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