斐烈三世笑眯眯端起小孙子斟满的茶,红澄的茶水散发出甜蜜的芳香,他啜饮一口,然后叹息:“在那之前,我得先说一句:我很抱歉,希灵。”
“的确是我默许的罗曼公国的大公安杰米·里格斯和克尔温·费拉拉伯爵对你发起了那场刺杀。这给你带来的伤害让我始料未及,我觉得很难过,路德也很内疚,希望你不要责怪我们——”
冕下布满褶皱的脸转了过来,苍老却睿智的眼睛与希灵的绿眼睛对上,他带着一丝歉意、一丝伤感、还有一丝鼓励看着希灵,有无声的安抚力量,温暖真挚,这让希灵差点红了眼。
希灵低下头,过了会儿才抬起来。
他摩挲着茶杯,愣愣了一会儿,才露出一个笑,笑容平静,细细遮掩了其中的伤痛:“我明白您的心意,连舅舅的也明白。冕下,您不必自责,舅舅也是。我……虽然很难过——”
“现在也很难过,”他又重复了一遍,看得出激荡的心情,“但是,我从未怪过你们。这不是你们的错,更多的,是我的错。”
希灵扭头直视冕下的眼睛,认认真真:“我很清楚这一点。”
斐烈三世凝视着小孙子,默默地点了点头。这样苛求自己的希灵让斐烈三世感觉到一丝心酸,更多的却是欣慰。
到底小孙子从这件事里得到了血泪的教训呢,虽然痛苦,但也深刻。冕下冷酷地想。
别以为这位教皇有多么善良温软呢,统治了联邦二百二十八年的教皇冕下从来不相信的就是眼泪,纵然笑得慈祥,手腕却向来是强硬得令人咋舌的。即使对着打心底里关爱的希灵,斐烈三世也能从冰冷现实的角度去考虑问题。
斐烈三世相信的是时间能抚慰一切。也相信宝剑锋从磨砺出。
“你想知道的就是发生在祈祷之夜刺杀背后的一切——那就是这几天一直在困扰你的东西,对么?希灵?”斐烈三世移开了话题。既然已经知道了希灵此时的想法,他也觉得不必浪费时间了。
希灵睁着透亮的眼睛看着斐烈三世,神色隐隐的郑重起来,他点点头。
“没错,是这样。我想要知道教廷在策划些什么?既然我曾经是里面的一环,我也想要知道这个小零件是在什么样的庞然大物身上运转着,冕下,”希灵望向斐烈三世,他还是没能完全抑制住自己的感情,眼里有水光一闪而逝,“我需要知道这些,我不能容忍自己稀里糊涂地活下去——而且,这本来就是我应该知道的东西,不是么?”
斐烈三世眼里的笑意漫上嘴角,他肯定地回答:“你应该知道这些——你也有资格知道这些。”
“就是想要亲自告诉你这里面的一切,我才放下了一堆的公务坐在这里啊,小希灵。”教皇慢悠悠喟叹一声,凝视窗外的大丛大丛的鲜花,然后放下了茶杯。
“我想你已经猜到了一些东西,我也知道你的猜想是什么——你没有猜错,祈祷之夜的刺杀是我为了拔除里格斯大公和费拉拉家族放任的。在十三天以前,八月二十号祈祷之夜的夜晚,因为你的遇刺,他们已经被逮捕了,是我派遣惩戒骑士们做的,现在正在把他们压来珀留城的路上。”
“唔,算算日子,也快到了吧。”冕下当下思绪游弋了,若有所思地点头。
只是听到这里,希灵就有些惊讶了,他不由问道:“连里格斯大公也……会么?我以为路维克大枢机主教殿下不会允许呢!”
“哈哈哈……”斐烈三世闻言大声笑出来,然后他探向希灵的方向眨眨眼,笑容轻猾狡黠,“为什么你会以为卢克会为了安杰米·里格斯就出手干预呢?而且,这件事本来就是卢克全权处理的啊!”
希灵这下是结结实实吃了一惊了,他有些懵了:“……我以为,按照大枢机主教那样的人,他会……?”
“他会什么?包庇自己的血脉亲人么?希灵,卢克在你眼里原来是这么一个看重血缘亲情的人么?”冕下边笑边摇头。
“他对乔爱洛那么好……”希灵迟疑了,“难道不是么?我以为他对里格斯家族会有一份舐犊之情——毕竟,现在里格斯家的人还是他血缘上最亲近的亲人,大公又是他的侄子——”
“你不了解卢克,希灵,”冕下孩子气地伸出右手食指连连摇动,脑袋晃得和拨浪鼓儿似的,呶着嘴连连摇头,“他不是这样心软的人,只要是他认为不对的东西,他就能毫不留情地把它拔除,无论那是什么或是谁!——就是因为卢克是这样的性情,我才会放心把审判所交给他啊!审判所不需要人情,只需要宪法和原则。因为卢克能贯彻这一点,他才会这么让人敬重,即使不拉党结派也让人轻忽不得,民众们都注视着这位能为他们保护公平和公正的大枢机主教呢!他的人望,实在是令人不能小视的呀!”
希灵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又摇了摇头,知道自己说不出什么。
他是想问问黎艾德·费拉拉殿下这个人的,他的事迹里难道不是充满了人情味么?然而转念一想,希灵有所了悟了,那的确是人情味,而不是人情。
终究,审判所是个最不需要人情的地方。这样的安排对联邦、对民众们都好,这才是教廷统治这片土地的智慧。曾经舅舅也和他说过相似的话,大枢机主教不需要伙伴,这也是大枢机主教们相似的智慧。
只是希灵没想到他对路维克大枢机主教的认知是这样的片面和虚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