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氏语带机锋,说罢便盯着葛氏去瞧,果然见葛氏神色微微一变,面上那个虚弱却温雅的笑容仍旧岿然不动,丝毫不见波澜,像是万花丛中,艳冠群芳最最无可挑剔的一朵。秦氏心里一沉,这笑容她再熟悉不过,眼瞧着这么些年,叫她吃过无数次暗亏。这模样分明和安氏一样,沉稳而又暗藏着杀机,所有暗流涌动,皆被面上的平和从容遮掩住了。演得这样从容,世上的人,又有几个看得清里头的真心呢?可笑自己,也曾经是被这笑容迷惑的一个。秦氏在这样的笑容里头有些恍惚了,七年前,自己初初来到这个王府的时候,是多么的天真愚蠢。曾经以为那个病恹恹的王妃不过是摆设的空壳,既没有惊人的美貌也没有稳固的后嗣,迟早会被自己取而代之,却不想是上官启心中永远放不下的一个结。曾经以为那个出身低微笑容温和的安氏,不过是个倚仗着运气和年资熬到如今的老妇,却不想这么些年,始终被她压着一肩。
等到自己终于明白了这一切的时候,其实已经太晚。自己也慢慢地成了年老色衰的那一个,眼见着越来越新鲜的容颜出现在自己身边,青春尽了,却也没有依托,没有柳氏的身世可以倚仗,也没有安氏的儿子可以指望。等到自己无所退避地察觉到,自己所拥有的骄傲的一切,都已经快随光阴逝去的时候,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有一日的早晨,她分明在苏苏的指尖,瞧见了她未及遮掩的一丝白发,她甚至不敢去回忆那一刻的恐惧,她还未有三十岁,她本以为她的青春貌美还有很长,她能永远凭借着这一点,在这王府里超然众人之上,却原来自己唯一的资本,是世上最不能长久的东西。那个时候自己忍住心里恐惧的尖叫,无意地转开了眼睛,而心里却第一次真正明白了自己的位置。她强逼着自己一次次地回忆那一刻的恐惧无望,告诉自己,她的时间已经不多,她所凭借的,不过是多年宠眷和一张未老红颜,在上官启心里留下的那一点或有稍微不同的位置。而这一点,很快就会如河岸上的流沙,再没有存在的痕迹。她心里头的恐惧和随之而来的不安,早就已经慢慢地腐蚀着她的心智容颜,日夜消磨,再也不是昔年的模样。苏苏的手巧,她的容颜被胭脂水粉遮掩住了悄悄浮现的细纹,没有任何人察觉,而她的心,却早已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