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元风却没有看她,目中一刹有些悲伤,又有些遥远,“……只是没想到,如今你还好端端的活在这个世上……霜儿却已经死了……再也活不过来了……”
那一句“死了……再也活不过来了……”,如一根带钩的丝线,在白冉冉心头缓缓扯过,带着倒刺一般,勾在她的心底,毫不费力的拉扯开巨大的疼痛。
“阮大哥,对不起……”
望着面前男人一瞬郁郁寂寥的面容……这个如宝剑锋锐的男子,即便痛苦,即便悲伤,也是隐忍而压抑的……白冉冉心中骤然一痛,一瞬漫过大片大片的苦涩内疚,“……阮迎霜的事情,我很抱歉……”
不是因为那个女子的死,而是为着因此带给面前男人的悲痛……
她不想论断阮迎霜是否罪有应得,只是,她的死,却让面前的男人,承受着世间唯一亲眷离去的惨痛……
死去的人,一了百了,却让活着的人,尝遍阴阳相隔,此生再不复相见的苦痛。
这一刻,白冉冉突然想到宇文熠城……过去的那五年多,他又承受了多少失去她的痛楚呢?
埋在胸膛里的一颗心,于苦涩内疚中,因为那个男子,微微漫开针扎一般的刺痛……这一刻,她突然是如此的想念他……
面对她的歉然,阮元风却轻轻摇了摇头,“霜儿的死,无论如何,也怪不到你的头上……”
白冉冉心中蓦然一动,抬眸,惊疑不定的望向面前的男人。
却听阮元风切金断玉一般的嗓音,在这冬日凄寒中,泠泠响起,“……霜儿落到今日这个地步,要怪,也怪我这个做大哥的,当年太过纵容她,一念之差,没有下狠心的阻止她嫁给那个男人……”
“……要怪也只怪她自己爱错了人,将自己的性命也一并搭了进去……”
男人语声清寒,如光华的宝剑,开了刃,沾着磅礴的肃杀与血腥之气,一字一句,徐徐道,“……要怪只怪宇文熠城负了她,害她一生凄苦,命丧黄泉……”
听到阮元风近乎轻描淡写的吐出那“命丧黄泉”四个字的一刹那,白冉冉甚至能够清晰的感觉到空气里一瞬冷凝下来的温度,似利剑出鞘,不见血,誓不罢休……
白冉冉心头一震。
“阮大哥,你要恨的话,就恨我吧……”
白冉冉竭力维持着平静,低声解释,“……当时,宇文熠城也是为着想要救我,才出手伤了阮迎霜……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着我……”
是啊,若说罪魁祸首的话,她才是那个引起这一切事情的人,不是吗?
但如今,却要那个男人为她承受这一切后果……想到这些日子,他拖着病体日日于修罗场上苦战,想到他如今重伤在身,命悬一线,白冉冉心底升腾起熟悉的疼痛,如刀割,如针刺,紧紧包裹着她,锥心刺骨……
阮元风一双眸子,深深凝视着她,眼中划过一丝不可察的凄苦,敛去了,便只剩下一片通透的冷漠。
“沫儿……”
男人突然轻声唤她,语声平静,“……你是为着宇文熠城,才特地赶来这儿的?……”
顿了顿,阮元风削薄的唇,忽而微微扯开一抹细微的弧度,“……是因为怕他战死沙场吗?……所以,才不惜孤身犯险,也要来救他?……”
男人眼中慢慢浮现一丝恍惚,似有些疑惑,又仿佛说不清的复杂,一字一句,缓缓道,“但是……那个男人……值得你这么做吗?……”
说到后来,阮元风语声渐轻,就仿佛真正在疑惑一般。旋即,眼中却褪尽了一切的飘渺与恍惚,划过深刻的锐意……眸底神色,如刀,如剑,如淬了剧毒的利刃,见血封喉……
白冉冉心头骤然一跳。
帐外,青白日光,半掩在层层乌云背后,天地之间,一片阴翳肃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