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前文已经说过,不同于皇姑屯事件中河本大作是临时起意,满洲事变虽也是下级少壮派军人独走,但其实进行了精心策划,这种策划一度长达两年,以石原莞尔、板垣征四郎为首的关东军少壮派军人不断地搜集情报、商量方案和研究对策,还经常与东京的陆军机关中枢进行商议。
对这种行为,关东军高层知道么?当然知道,但装作不知道。陆军高层知道么?说都知道显然不符合事实,说不知道也纯属狡辩,确切地说是部分知道、部分不知道。当然知道的也装作不知道,这里有两个关节需要理清:
第一,满洲事变是以小博大、以寡击众,风险很大,所以高层不能明确表态,万一将来失败要承担责任——我多次说,陆军将校在大佐以下都勇猛得不得了,一旦当了将军尤其是大中将,立即变得缩手缩脚——注意,这不是个贬义词,实际上是地位高了、眼界宽了、知道nei mu多了、考虑层次更丰富了,所以会有这种反应。高层心态很好理解:大胆去干吧,干成了他们有功劳,干失败了他们可以推卸责任——本人不知情、本人不知道、本人从未耳闻、本人从未同意等等这样不负责任的话张口就来。
针对这种情况,堀长官在昭和维新体制中就进行了改革,叫做长官负责制、首问负责制:一个省出了问题,先拿该省长官开刀,一个县出了问题就拿县长开刀。你狡辩我不知情是没用的,只能说明你对属下、对本部门人员和情况一点都不熟悉、不掌握,这样的长官要来干什么?统统撸掉!实事求是地说,这套改革矫枉过正了,长官毕竟不是三头六臂,可以洞察知悉一切下级情况。但在当时有很大的积极作用和意义,迅速制止了那种高级官员坐享其成、推过揽功的现象。
现在因为信息发达、媒体监管也多,所以爆出来各种各样的政府和军队丑闻仿佛社会**堕落的不得了,其实我告诉你们,以前体制**也不少,那时候你连捅出来的机会都没有!所以不要老是吹以前好、现在坏——在我看来一样的!现在至少还比以前能让你知道。当然,动不动就让一个省的大臣下台我认为也严苛了点,可以先从副手、助理问责开始嘛……
第二,当时陆军中枢有所谓中层一致这个说法。何谓中层一致呢?我举最简单的例子,陆军中枢机构在昭和6年{1931}6月组成了五课长会议,由陆军省军事课课长永田铁山、补任课课长冈村宁次、参谋本部编制动员课课长山肋正隆{从8月开始换成东条英机}、欧美课课长渡久雄、中国课课长重藤千秋这五人组成,后来又加入了参谋本部作战课课长今村均、教育总监部第二课课长矶谷廉介,这7个人讨论一份议案,叫《满蒙问题解决大纲》,主张在本年度合适时间“果断”执行!
这样一个提案,不过是课长一级人物的意见,照理说没什么法律效应,但以前体制就这么奇怪,课长级人物才真正掌握实权,那些高高在上的陆军大臣、陆军次官、参谋总长、次长反而要尊重课里、部里的意见,如果一、两个课长跳出来和长官唱反调,当然是狠狠按回去——八嘎牙路。可如果全体课长一起和长官唱反调呢?那事情就完蛋了,长官马上缩起来说些模棱两可、怎么理解都可以的话,实际就是默许。
能够真正无视中层意见,坚持按自有逻辑推动的长官在上次战争中我只见过两个人。一个是堀长官,堀长官战功赫赫,前无古人恐怕也后无来者,而他的手段出神入化、下属很难看懂,自有威望在这里,所以他要推动什么,下面都全力以赴——理解的要执行,不理解的也要执行!第二个是石原元帅,他固然没有堀长官这么大的指挥声望,但背后有东久迩宫稔彦王殿下全力以赴支持,殿下经常说的一句话是“石原的意见就是我的意见,如果不一致,以石原的意见为准!有事你们找石原!”这几乎就是张可以无限透支的xin yong qia啊!
石原元帅在人事问题上是吃过苦头的,自己也蛰伏过一段日子,所以后来他汲取了教训,掌握中枢以后就先从人事上下功夫,首先把陆军省的两位大臣换成他的派系,然后大力整肃陆军省、参谋本部机关,凡不赞同他意见的人只说服一次,说服不了就换人,他的口头禅是“不换脑子就换位置”,战争期间他在中枢一共换了27个课长——几乎重要位置都换过一遍,有些位置甚至换过2-3次,换上来的全是石原派或准石原派。
有一年还打电报给冈村元帅,问:“光秀{编者注:指作者}在哪里,让他回东京,我要用他!”听说我“阵亡”后他还连连感慨:“可惜、可惜……”后来听说我没死还在中国,他显得很高兴,我回国后经常招呼我喝酒,当然他酒量不行,经常喝着喝着就醉了……
我说这些不是为我自己脸上贴金,我只是想说那段时间人事震荡很大,有些军官脑筋比较灵活,能跟得上形势,一下子就蹿了起来,有些军官还是死脑筋,很快就被换下去,换下去有些退役、有些被整肃,还有的发配去南洋,至今有很多人对石原元帅不满,这我都理解。
堀长官的威望可以高到团结一切人,所有下属都自愿心服口服,连过去一直和航空兵顶着干的舰队派都对他佩服得不得了,所以他能发动天诛国贼和昭和维新。石原元帅就没有这个办法,只能用换人来实现意见贯彻一致。
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