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黄大麻子的扫帚下,时间也在悄悄走。
在这期间,我们大院也发生了好几件事情。最大一件事,就是轰轰烈烈的“忠字舞”不跳了。第二件也是一个大事,孙叔跳楼摔死了。还有一件不大不小的事,二哥上山下乡去了农村。最没劲儿那件事,我都有点不好意思说,当然是我被抓进“局子”里的事。
但老天爷真会作弄人,轮到我陪黄大麻子做伴。
一报还一报,我第一天和黄大麻子扫街就不?利。
头天晚上,为了迎接我的“凯旋归来”,家里略背一桌“接风”的晚餐。待小张老师一出我家的门,怕是那人影还没有走出大门洞,家人急忙放桌拿碗开吃了,除了我二哥,全部悉数上桌。一时间,大人说小孩子叫,吵吵嚷嚷好不热闹,那情形如同过年一般。
如释重负的我爹,终于搬掉心上那块大石头。他显得异常兴奋,频频举起酒盅,最后喝得舌头都打了弯,连说话也不利索了,还没等亲人们散尽,自己先倒在炕头上睡着了。等我娘收拾完残羹剩饭后,已经是小半夜,她上炕一趴进被窝,很快就打起了鼾声。
不过我失眠了,那股精神头儿像上满发条的钟。
在我家西墙上,挂着一座珍贵的“三五”牌挂钟。
我一边倾听分针“嗒、嗒”地走动声,一边在被窝里面翻来覆去的“烙饼”。不知道那“嗒、嗒”声响了多少下,也不知道身子烙熟了多少回,直到“当当”敲了两下钟声,我总算是迷糊着了。只是夜短梦少,热乎乎的美梦还没做完呢,我就让我娘给掐醒了。
“幺儿啊!”
“幺儿啊!”
她拎着我耳朵唤着。
“干吗?”
“干吗?”
我迷迷糊糊,叽歪道。
“到钟点了。”
“到钟点了。”
她又使劲掐了我一下。
“知道了!”
“知道了!”
我立即听明白了,打一个激灵儿,使劲晃晃两下脑袋,便忙溜儿坐起身来,然后穿上衣裤,戴好棉帽,抓起那把二大妈代表居委会发给我的大扫帚,急急忙忙走出了家门。
初冬早晨,天黑如墨,冷风刺脸。
我打个冷战,加快脚步,走出大门洞。
幽暗的胡同,一望无边,寒气深深。
西面昏暗的路灯下,影影绰绰一个人弯腰扫地。
我疾步走过去,正是黄大麻子其人。
“黄大……。”
那个“大”字刚吐出口,我马上卡了壳,有点不好意思。
自从我改口叫他“黄大麻子”以来,还从来没有当人家的面叫过一次。可是,真要让我叫他“黄大爷”又不甘心,毕竟他属于被“革命”的一个老牛鬼蛇神。但从今早开始,我每天都要和他打交道,相互之间总得有一个称呼吧,却一时不知道该用何种称谓他好。
“叫黄大麻子吧,?口。”
他挺直了腰,说得十分干脆。
“嗯……”
我不可置否,长长“嗯”一声。
“去干活吧。”
他吩咐完,便哈下腰又扫了起来。
“那好,我开始扫了。”
我说着,还特意晃了晃手中的扫帚。
“慢!”
那扫帚头儿刚一挨地,黄大麻子却断然一喝。
“咋的?”
我停住手,不解地看着他。
“你去扫东头吧。”
他指着东面,一副不容置疑的口吻。
“那也好。”
我连想都没想,拎起扫帚就往东走。
就这样,第一天的“劳动改造’便开始了。
天能饿死人,
天冻不死人。
这是我娘曾说过的话,对不对的我无从考证。
但有一点不错,没扫多大一会儿,我身子就热乎起来,嘴里冒着白气。
透过漂浮眼前一团团哈气,不经意间,我瞭一眼胡同西头,只见黄大麻子低个头,正紧张地忙活儿着。目睹此景,我心中突然翻腾起来,那不着边的思想机器也开始运转了。
啥事只要一过脑子想,准能思想出一个问题来。
心里已经长了毛的我,一边海阔天空的思想着,一边过滤着黄大麻子刚才说过的话,随之一个巨大问号涌上了我脑中,老奸巨猾的他,为什么突然叫我去扫胡同东头呢?
只要人类一思考,连上帝都会发笑。
上帝是否笑了没有,我实在没办法看到。
不过可以肯定一点是,我心里却在暗暗发笑。
尽管我笨一些、傻一点,但那个脑袋也绝不是白长的,赶到思想高速运转的时候,仿佛疾驰在一圈一圈盘山道上,等转过了十八道弯弯,就是那道神奇的灵光再现之时。
那一刻,我似乎站在顶峰之上,有一穷千里目之感。
黄大麻子,黄大麻子,你是地头立界碑——分明要和我分段扫啊!
在斗争中锻炼!
在斗争中成长!
在斗争中疯狂!
一时间,激发起我的革命斗争精神。
我拿出那股好胜斗狠的劲儿头,舞动起大扫帚,左划拉一片,右紧搂一把,大干、快干起来了。虽说我身子骨接近了成年人,但究竟是一头没长劲的小毛驴,张牙舞爪干一阵力气活儿还行,要是干慢活儿就差了一点功夫。待我急三火四扫了一段路,就明白了啥叫一口吃不成胖子。那僵硬的身子已经发沉,腰眼也一阵阵发酸,连两条胳膊都抬不起来了。
我不得不停下来,拄着扫帚把儿歇息。
哪知道,我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