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卫东也看着我,两道目光闪烁不定。
我明白,即使我不再说,他肯定还要说。
此时他完全平和下来,瞥着我说:“我今天让你解恨的。”
我还不知所以然,便道:“过去的事已经过去,我没那么小心眼儿。”
他说:“我还没有说话呢,你知道我要说什么?”
我说:“你还能说啥!”
又说:“你还能说死我啊?!”
他加重语气道:“真让你说对了!”
又说:“就是不说死你也得气死你!”
我更加大惑不解,不认识似地看着他。
只听他提高语调说:“听好了,你马上就会爆炸啦!”
果然如他所说,我立刻爆炸啦!
一点不夸张说,炸得我粉身碎骨。
因为他一字一顿告诉我:“李福国知道吗?是我把你送进了大牢……。”
“……。”
我懵呆了,鄂着嘴,直个眼,似看非看他。
尽管都叫男人,同长一个命根儿,但是人人大不相同。
更我难以想象的是,胡卫东说的那么平静,仿佛讲别人的故事。
在瞬息之间,我心中那一座稳如磐石的泰山坍塌了,童年一个遥远的梦就此结束了。毫无疑问,此时此刻站在我面前的已经不是一个人,是一个妖魔鬼怪的胡卫东,是一个披张人皮的胡卫东,是一个让我饱尝皮肉之痛的刽子手,是一个让我受尽精神折磨的梦魇者。
“草你妈!”
我冲上去,薅住他的衣领。
“住手!”
一声断喝,杀气腾腾的石五儿出手了。
毋庸置疑,那是一只超强有力的大手,已经超越了我所能抵抗的极限,他只一扽,便把我扽一个趔趄,趁我立足未稳,迅如闪电一般的拳头打过来,一下子将我击倒在地。
我一摸鼻子,一股热乎乎的粘液汨汨涌出……
“滚!”
又一声大喝。
那骂声未落地,再飞来一脚,差点踡到我命根儿。
我要大声感谢老天爷有眼,让石五儿的脚踩上一块积雪,他一个滑跐溜儿,身子一歪,险些摔倒了。虽然这一脚没有踢正我的关键部位,但还是落在大腿根儿那旮旯……
……
毛主席曾经诗曰:
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
我却是一个狗熊,挣扎一、二回合,便滚犊子啦。
滚的路上,我还擦一把鼻子,抓把雪洗洗手,滚回了家。
我跌跌撞撞走进家门,没看到我爹的身影,只见坐在炕上的我娘。
她喊:“幺儿回来了。”
她说着,麻溜儿下了地。
我问:“我爹呢?”
她说:“今晚大干不回来了。”
她边说边拉开八仙桌抽匣,从里面拿出一封信。
又说:“快念给娘听听。”
我接过信一看,是二哥寄来的。
二哥在信上说,他现在当上几十户人家的生产队队长,肩上多了一份责任,所以今年过年不回家了,要留在村里,和广大贫下中农一起过一个真正的“革命化”春节。
我读完信,一抬头,见我娘泪眼吧嗒。
她念叨:“娃也学会操心了,能挑起这么重的担子嘛!?”
我知道,只要我娘一伤心,她就更爱叨咕了。
在我们家里,我爹的脾气躁,一听到我娘叨咕声,他就骂我娘头发长、见识短。而我的姐姐和哥哥都不在跟前,她想和人家叨咕也叨咕不上,只剩下我这一个倾诉的对象。
可以这么说,咱家也只有我是一个合格倾听者。
因为在这个泱泱世界上,也只有我娘愿意和我说说话。
不过,今天确实不成,我刚刚被人家一顿惨无人道的蹂躏,虽说ròu_tǐ没有受到五马分尸之苦,精神上却遭到了火烙油煎一般之痛,已经没有精神头儿再听我老娘的嘚咕。
我打个哈欠,脱下衣服,一头钻进了被窝。
我娘说:“今个儿出息了,咋睡这么早。”
我嘟囔道:“困了。”
也许得到心里暗示,浓浓的倦意跟踵而来。
在我没睡过去之前,我的脑子还是蛮清醒的。
一个挥之不去的大问号,自始至终在我脑子里转着圈圈,一直转到我睡着了,还是没有转明白。因为我无论如何也弄不明白,像胡卫东这样贼精贼灵的小人精儿,可谓人尖中的人尖子,拿一火车猴也换不来的一个小猴人,为什么要做出这么“蠢”的一件事呢?
即使我耗尽脑细胞,也想象不出这样一幅画面。
深冬雪天的傍晚,一个人冒着寒冷北风,敲响了另一个人家门,然后郑重其事告诉那个人:我是一个告密者!我就是把你送进大牢里的“罪魁祸首”!!我是傻那么一点,也绝不会傻到这种地步,毫不犹豫将“陷害”他人的恶事,堂而皇之再告诉被“陷害”者。
然而,胡卫东却这样做了。
一点细节也不隐瞒,大张旗鼓告诉了我。
难道他是向我示威吗?还是诚心诚意气死我?
世界之大,
存精灵万物。
宇宙之神,
人难以揣摩。
蟪蛄不知春秋?
燕雀安知鸿鹄之志?
所以,我百思不得其解,万思也不得其解。
思索到后来,我脑子也转迷糊了,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尽管这只是普普通通的一个夜晚,但对于我个人来说,绝对是“革命化”的一夜,具有划时代意义,因为我遗精了。那一刻,我感到非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