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的北沼太子,是…付洛宣么?”苏锦玥眼底晦暗不明,愣愣的看着尉迟昀,半晌才能从酸涩的喉咙里挤出这句话,大抵是起起伏伏的惯了,她竟然没有表现出太震惊,并且能够自己冷静下来,只是心里百般滋味,复杂得搅和在一起,到了后来,也不知道是哪一种感受。
“嗯。”尉迟昀轻轻的点点头。
“你口中所说的宫婢…是安贵妃?”
“嗯。”尉迟昀又轻轻的点点头。
“那…你就是与北沼太子一同逃亡的那个孩子…”
尉迟昀微微的愣了,正准备点头,其实他都快忘记这样的身份,太多被尘封的过去,就这样被自己亲自揭开。
然而他却看到苏锦玥猝不及防的落了泪,明明她的表情还是那么的自然,然而眼泪就像不受控制般滴落在黑暗中,她哭了。
冰冷的泪水顺着同样冰冷的脸颊,她突然低下了头,没有声音,可尉迟昀仿佛能够看见她悲泣的表情。
虽然有点像反应迟钝,可苏锦玥想,她不是不能接受才哭的,而且太疼了,那一颗心脏,在知道付洛宣的过去之后,在理解付洛宣冰冷背后的艰辛与黑暗时,她的心脏作出了同样的反应。
从前她楼家被灭了满门,她就以为那是天底下最凄惨最绝望的事情,然而付洛宣的经历,在于说不清的尸体,一眼望不尽的血流成河,他家破人亡,而且国破家亡,背负了复辟疆土,解救臣名的重任,在那么幼小的时候,几乎可以压得他窒息。
尉迟昀顿住了,可还是继续开口,他知道她是为了付洛宣而哭,而今夜,他只想诉说他自己的故事。
“我的母亲…也就是如今的安贵妃,她曾是北沼皇后的陪嫁丫鬟,从府邸一路到深宫,可见主仆之情。”暗夜里他轻启嘴唇,这些话就想萦绕在他心里无数次,又反复练习过无数次,因此说出来竟然如此的冷静又通畅。
苏锦玥缓缓抬起头,她的眼底还是一汪春水,倒影在漆黑的夜里璀璨的星光,倒影着对面尉迟昀清晰的表情。
“我和阿临…”他顿了顿,淡淡的笑了笑“付洛宣真正的名字,容屿,字墨临,我幼年时唤他阿临…我和他几乎在同一时间降临在北沼,他是皇室储君,我是宫婢之子,我的母亲一直待阿临很好,几乎当作亲生之子,到了后来,她就真的成为了阿临的母亲,从此以后,我再也没有了母亲。”他常常想要再换自己的母亲一声母亲,像幼年时无数次的呼唤,即使经历过无数次坚强的岁月,他任然想念那温暖的手掌,亲昵的口吻,可同时常常那声呼唤会卡在嗓子里,渐渐变得苦涩,吐不出咽不下。
苏锦玥低低的问了一句,哑着嗓音“你恨么?”
恨么?尉迟昀摇摇头,其实他不曾恨过,就像他母亲曾经说过的,背负在付洛宣身上的重任,也就是他的重任,他需要辅佐付洛宣,作为他最好的左右手,完成复辟北沼的任务,若说恨的话,他恨肮脏的东隋,恨卑鄙的付峥煜。
苏锦玥恍惚的想起尉迟昀曾经对于东隋和南晋结盟所发出的冷笑,原来是这样,当初东隋也利用结盟的理由,在七巧宴会上,毒害死北沼的帝君。
怪不得那么恨,怪不得付洛宣会在前朝后宫不停充斥着自己的势力。
尉迟昀的脸色是那么平静,能够感受到苏锦玥沉默之下仍有一丝疑惑,于是索性全部解释明白“阿临他想要将前朝所有的势力换成自己的,那些东隋的大臣,已经有一大半换成了北沼的子民。”
苏锦玥了然,因为她亲眼并且参与着付洛宣将那些东隋大臣拉下位置,换成自己的人,就像他想要一点一滴的将东隋换成北沼。
“阿临…”她低低的念出声,那么陌生的呼唤,她有些不习惯,心底有一点点的难受,喉咙也堵得厉害。
“可是…为什么将这些告诉我?”苏锦玥眉头微微皱了皱,疑惑的看着尉迟昀。
“锦玥,我希望你能够原谅阿临,即使你曾经说过不恨他,我也想要你了解他的过去,理解他的无可奈何。”尉迟昀沉声说道,他曾经也有过卑鄙的想法,想着让苏锦玥永远都不知道,就让她恨着付洛宣吧,可是后来他想,他希望他一直爱着的姑娘幸福,而那个姑娘的幸福就是付洛宣,于是他才准备揭开这些过去。
然而苏锦玥却摇摇头,眼眶看样子是红了“我早就不恨付洛宣,其实你没必要这样。”可她却不得不承认,在她得知这些之后,她心疼了,理解了,甚至想要跑去见付洛宣,哪怕只是看一样,就像可以安慰自己。
“锦玥,无论你恨不恨,至少理解一下他吧,我知道你失去至亲的痛苦,可付洛宣,他失去的是一个国家,是他的子民,他背负的太重,因此曾经才不得不使用那样的手段,就像你看见的那样,将身为国相的你的父亲拉下来,换上他自己的人,他也是没有选择,背负在肩膀的重任,让他无法选择。”尉迟昀嗓子渐渐有些颤抖,他指着凉亭外一处草地“虽然他从来都不曾说过,可我知道,他砍掉那颗梨花树,不是因为无情,而是因为怕自己会想念,他不能够成为一个有情的人,他必须变得冰冷。”
苏锦玥静静的看着尉迟昀,突然就站起身,她笑了,眼里带着泪花,她轻轻的说“谢谢。”然而转身,奔跑的身影那么急切,她想要去找付洛宣。
尉迟昀看着那样的身影,是他一声的奢侈,可是一边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