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点头,含着泪水接来热水给妈妈包扎伤口。尽管他年纪小,他也知道,自己家里没钱叫救护车给妈妈看病了。他知道,妈妈现在身体没死,可心已经死了。
他用热水给妈妈擦身子。擦掉泥土和血迹,他知道自己是妈妈唯一的希望,所以他想让妈妈看到自己笑,可小孩子哪会隐藏情感,他才刚眯起笑弯的眼睛,话说了半截,就哭了出来。
“妈妈,我爱你。我会和你永远……呜呜呜……”
小楼伟像一朵被水浸湿的花哭倒在了妈妈身上。
最终,妈妈的伤口感染了,肌肉腐烂发臭。小楼伟感受到了社会的现实。没钱,就算人死在医院门口,白衣天使也不会出现!救死扶伤。全都是给钱办事!
苦命的娘俩只得在家,他蹑手蹑脚地给妈妈洗伤口,怕弄疼妈妈。实际上,不光妈妈痛苦,他自己的内心也无比煎熬。
妈妈终于还是不行了,她用犹如游丝一般的微弱声音对小楼伟说。
“宝贝,千万不要带着怨恨过活,你不要恨爸爸……无论他做了什么……这负担不该加在你身上,你要好好长大,做一个好孩子,成为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你长大后要保护别人……保护我……甚至保护你爸爸……”
小楼伟看着病榻上的妈妈,她不再说话了。只是静静的流泪。最后一秒,她的嘴唇跳动了一下,她好像还想再说什么,可是,死神的镰刀已经划破了她的身体,将她的灵魂抽取殆尽。
妈妈的最后一口气没了。
小楼伟没有哭,他骗自己。妈妈只是睡着了,妈妈太累了,所以要休息。他用小手合上了妈妈死不瞑目的双眼,他相信等到明天妈妈一定会醒来的,她还会像每天一样搂着他睡觉,给他唱歌。
第二天,妈妈还在睡。小楼伟还像每天一样,接来热水给妈妈擦拭伤口。他想睡觉了,就钻到妈妈的怀里,和妈妈一起睡,只不过,妈妈的身体好冰好冷,嘴唇泛白了,有些僵硬……
第三天,别人从小楼伟家经过,听到男孩学着妈妈的样子给自己哼唱歌谣的声音:“阿门阿前一棵葡萄树,阿嫩阿嫩绿地刚发芽,蜗牛背著那重重的壳呀,一步一步地往上爬。”
第四天……
第五天……
不知过了多少天,爸爸终于回来了。依旧是不堪、烂醉……他拼命地砸门,在门外犹如野狼一样嚎叫。
“咣、咣、咣”
“给老子开门!妈的,给老子开门!不开门老子进去了打死你!”
小楼伟瑟缩在母亲的尸体旁,不敢开门,过了一会儿,钥匙声后,门开了。爸爸摇摇晃晃地走到屋里,他浑身酒气,散发着比母亲尸首更让人作呕的味道。
“妈的,竟然不给老子开……门……”
男人的话还没说完,他看到了床上的景象,两股打颤一下子坐到了地上,胃里翻江倒海,猛地呕吐出来。床上,他妻子的尸体已经腐烂了,腐肉贴在隐约沾满血的灰白色尸骨上,双眼凹陷得只剩了两个黑窟窿。身体旁边,苍蝇、蛆、以及认不出的尸虫围绕着,现在已经只剩下了散发臭气的腐肉人皮和坍塌的骨架。
一旁饿得脸蛋干瘪的孩子瑟缩着,抓着尸体几近腐朽的手骨。
葬礼草草举行、草草了结。
葬礼上,唯有小楼伟一个人哭了,他哭喊着说:“妈妈没死,你们为什么要带走她,你们还我妈妈……”
此后,小楼伟的爸爸想要带他离开这个城市,去别处生活。可是他怕,他不敢接近自己的爸爸。所以他跑到工地里去藏了起来,他想找到一个封闭的地方,所以趁着施工队不注意,他溜进了将要爆破的大楼,躲进了废弃的电梯……
“妈妈告诉过我,我不能恨爸爸……我要保护别人……连爸爸也要保护……”
小楼伟蜷缩在电梯里,他好冷,他只能呆滞地重复母亲临死前对他说的话。
对于那个爸爸,他唯一的记忆,就是他解开了裤子上的黑色皮带,蹂躏妈妈的一幕……
轰鸣声响起,地动山摇。扑乐亚扛。
小楼伟又梦见了金黄色的花田,妈妈在笑着摊手,朝他张开怀抱。
时隔多年,如今,小楼伟的爸爸早已戒毒悔过,他被人称为张伯。
那根黑色的皮带张伯一直留着,提醒自己的罪孽,也成为了救命之物。
……
……
……
东北,监狱。
周夕拿开了伏在老人手上的手,长叹一口气。张伯过往的不堪历历在目,周夕不知道该作何评价,或许是老人对自己年轻时的所作所为也无法接受吧,所以才骗贡一景说了那个看起来云淡风轻的借口。不过既然他已经改过自新了,倒也算不得十恶不赦。
如今,周夕也终于能理解,张伯为什么即使自己没有杀人,却也执意要来监狱赎罪了。
另外,侯志远的死因明白了,周夕也从未曾想到竟然是他带的学生杀了他,或许这一切都是冥冥注定吧,文喆也为之付出了生命。
关于因爱生恨的真凶赵梦迪,贡一景最终也没有把她从幕后推到台前,或许是女孩子生性善良,周夕他对这个做法是难以苟同的,要是他,他一定会把赵梦迪这个真凶交给警方。可回头来想想,进监狱真的有用吗?这样真的能管制住恶人吗?
不过,人世间就是这样,每个人的选择不同。既然贡一景选择了相信赵梦迪,选择了行善放过她,那或许这也是命中注定,周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