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前一日便是寒食,刘正卿请楚风去他家过节,被楚风推辞了。
寒食是后世不怎么会过的一个节日,楚风也不大好意思去别人家叨扰,更何况刘正卿家中还有妻子,男女之间的礼数摆在那里,何必去别人家讨不自在。
楚风借口自己要出门闲逛以作推辞,实际上,他也是真的有些心动,想要看看清明时节的西湖。
想当年,许仙遇到白娘子的时候,就是西湖断桥的清明时节罢。自己能否遇上什么美人呢?
清明时节雨纷纷,楚风推门看着天上簌簌落下的迷蒙细雨,不知怎地,心情有些舒爽,微微一笑,撑伞、落锁而行。
伞是油纸伞,楚风撑着伞,独自彷徨在悠长、悠长的雨巷,却并不觉得寂寥。
走过热热闹闹的西市,走上车马人流的长街,楚风微微有些自责,心想来到这里也有不短的时间了,怎么竟然一直都在西市里圈着,如今,竟是自己第一次真正走到这杭州城中来。
寒食的气氛略微清冷,却并不显得凄寒。楚风站在街角,看着华服往来、人影徘徊,看着柳枝缠绵、飞檐翘角,看着亭台楼阁、千骑高牙,心里微觉震撼,又有些莫名其妙的感动。
他问明了西湖的方向,撑着伞,慢慢吞吞的走着,心里默默的想着柳永的那首《望海潮》。
东南形胜,三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
说的,就是这杭州城啊!
这里有烟柳画桥,有风帘翠幕,有参差十万人家。这是杭州城的繁盛。
这里还有三秋桂子,有十里荷花,有嬉嬉钓叟莲娃。这是杭州城的趣赏。
不止呢,这里,还有羌管弄晴,菱歌泛夜,乘醉听萧鼓、吟赏烟霞的风雅。
这是杭州城。
这是柳永的杭州城。
是千年之后盛景不同的杭州城。
楚风心里莫名的跌宕,鼻尖竟然微酸起来。不禁自嘲一笑。
辗转于此,吾生何幸!
春雨犹自簌簌飘落,偶尔打在撑伞的手上,细细密密的,痒痒的,十分有趣。
西市距离西湖并不远,步行仅仅半小时左右的距离,楚风沿途问路,买了两个油饼吃了,不多时便隐约见到了一片氤氲的湿气在半空弥漫着,看不真切,但显然就是西湖了。
西湖十景的盛名,自南宋年间开始形成,现在还没有这个概念,但这里已经成为了寻常人家游玩、踏青的好去处。
今日寒食,本应有不少游人前来踏青的,只是因为细雨迷蒙,浇走了不少人家,整个西湖便显得有些疏落下来。
疏落却不冷清,自有人家在西湖旁的小亭子里游玩,偶尔还有些热闹的行酒令、关扑的声音随风飘来,刹那间又被雨水冲散了。
江南的景致总是与“烟”字脱不了干系。炊烟、烟雨、烟霞、云烟,此烟自然不是后世pm2.5的烟尘,而是浑然间一种道家潇洒缥缈的味道。《老子》说:道之为物,惟恍惟惚。惚兮恍兮,其中有象。恍兮惚兮,其中有物。其中的意味,正是一种镜花水月、虚无缥缈的道家内核。
所以,古人喜欢烟的,尤爱山水当中的烟气,尤其是在各类山水画中,体现的尤为明显。
就如同楚风来到宋朝之前,所临习的那幅范宽的《临流独坐图》,正是因为其中的烟霞涌动而为最高境界,没有几十年的功法是学不来的。
楚风行至一座桥上,看着漫溯的满天满地的烟雾升腾,回忆着那幅《临流独坐图》中的烟霞之气,慢慢的就有些呆了。
不远处,一座亭子里。小丫头飞白看着这边的景致,忍不住掩了嘴偷笑起来。
“你笑什么?”范秋白正在剥一个枇杷果子,果子还没有完全成熟,入口极酸,只剥一个就可以慢慢的吃上好久。
“小娘子你看,我在笑那个人!”飞白指着立在桥头的楚风,笑嘻嘻的道,“那人看起来痴痴傻傻的,也不知道在哪里想什么的,站在那好半天也不动弹!小娘子你说,他是不是个傻子?”
范秋白将剥好的枇杷一下子塞进飞白的嘴巴里,轻责道:“你呀,嘴里说不出好话来!你也不想想,那人痴痴的在那里傻站着,你又在这里傻看着,也不知道到底是谁傻!”
飞白被枇杷酸的呲牙裂嘴,连忙用手拿了,笑道:“酸死我啦!小娘子你可真坏!”
虽然说着酸,飞白却又看着手中的枇杷吧嗒吧嗒小嘴,仿佛下定了决心似的,狠狠的又咬了一口,吞进肚中。
“啊!酸啊!酸死了!酸死了!酸倒了牙!”
飞白捂着右边的腮帮子原地直转圈,看的范秋白以及旁边的仆妇们都忍不住笑,纷纷数落她:“这个小妮子什么怪癖好,明明酸的不行,却又馋这酸果子,也难为小娘子非要买来给你吃!”
范秋白掩了嘴笑的直不起身来,娇嗔道:“飞白这个小丫头,也就这时候滑稽好笑些。这是好戏呢!不看白不看!大不了咱们把杭州城里酸枇杷全都买回来,让飞白吃个够!”
“小娘子,您可饶了我吧!这一筐就够我吃的了!万一小婢真的被酸死了,您不还得吃官司!”飞白嘻嘻哈哈的求饶。
亭中众人皆乐。
这欢声笑语随风飞出,传入了楚风的耳中。
楚风恍恍惚惚的从眼前的云蒸霞蔚中回神,下意识的回头去瞧,便见到了亭中六七妇人,亭外还停了两辆马车,看起来是谁家的女郎正在踏青悠游。
仿佛心有灵犀似的,范秋白也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