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寒食之后好不容易迎来的晴天,太阳升起来之后便朗照着大地,温暖异常。
小六子晨起后就在院子里转,一会儿顺着麦子的香气去厨房垂涎一阵,一会儿又爬到院墙上偷偷摸摸的去够隔壁树上尚未成熟的枇杷果儿,一会儿蹲在墙根儿低下往蚂蚁窝里灌水,一会儿又跑到房顶上胡乱铺散着茅草,闹得院子里鸡飞狗跳,好不热闹。
不过自家阿郎还在安眠,小六子是不敢吵闹的,只是悄么声的玩闹,偶尔被年岁大的马夫指着鼻子瞪上两眼,却又空无作用。
程源先生在杭州城一地名气很大,家境倒也寻常,在此地结庐隐居之后更是一切从简,除了一个小仆一个马夫外,并没有雇佣其他的下人。
马夫是田罗村本地人,这院子里的伙食便包给了他的妻子去做。他们都是老实本分的人,主家没起床没用餐,他们便不敢先吃,只眼巴巴的等着,喂马,闲谈,望天。主家晚起是十分寻常的事情,他们已经习惯。
但小六子年岁小,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早就已经饿得前胸贴肚皮,于是满院子的上蹿下跳。
厨娘看不过去,便拿了一块昨夜剩下的干粮给他。小六子一把塞进了嘴里,欢天喜地的去了。
刚吃了两口,楚风便来敲门。小六子心里着脑,自家阿郎要是被人吵醒的话,是少不得闹一顿脾气的,这人怎么来的这样不是时候。
好在恰在这时,程源先生也已起了,听到了外面的声音,唤楚风进去。
虽说是从楚风那里讹的许诺,可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兑现呢?
小六子那股子甜香甜香,坐在门槛儿上撑着脑袋,忍不住流出了口水。
“楚郎来的时候,是否遇到了村中那些恶人的讨饶?若是被骗去了钱财,一会儿让小六子去要回来。”
房门未关,小六子坐在门槛儿上,能够听到屋内的对话。
听到自家阿郎这么说,小六子不免撇了撇嘴,高声道:“阿郎,这楚郎君狡黠的很,村口的陆老头都被他唬了,并没有骗去钱财。”
喊罢,小六子小声的嘀咕:“若是真的骗去了,我才不帮你要呢!哼!”
“原来有这等事么?”程源觉得有趣,这时候退后半步,好生打量了楚风两眼,笑着点头,“不但有才气,还有些急智,这样很好,很好。”
“不敢当,若不是小哥儿救助一把,楚风现在没准儿被人胖揍一顿了。”楚风微笑而应,只是心下不免微微踌躇。
程源四十余岁,虽然一辈子并未仕宦,哪里看不出楚风话中那未尽之意,笑道:“楚郎是不是想要问为师,寄种种不妥当之处,为何不出手管制,是不是?”
楚风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
程源笑了笑,刚要开口,却听外面小六子隔着内外房间喊道:“哪有那么容易的事!你懂什么!我家阿郎不论搬到什么地方去,总会有这样那样的事情,不是借着我家阿郎的名号发财的,就是打着阿郎的旗号招摇撞骗的!而今这几个家伙的动静算小的,即便出言制止了,也不过是片刻的功夫,之后便又故态复萌了!人心不古,世风日下!总不能让我家阿郎真的搬到深山老林去隐居!”
楚风心想,怕是的确如这小僮所言。只是这孩子说话着实有趣,竟然还用着这“人心不古”的评语,怒气中偶尔穿插几声慨叹,实在令人莞尔。
程源摇头笑道:“这孩子的狂气得了老夫三分真传,你莫要理会他。”
楚风施礼道:“是楚风考虑不周了,的确,外人的事情,并不是可以随意管得了的。老师也是有心无力。”
程源摇头叹道:“其实都是穷苦之人……罢了!不提他们!你且随我来。我问你,你学画是为何?是为了入朝为官、仕宦fēng_liú,还是为了风雅意趣、换一世荣华?”
“老师,这个问题,我没想过……”楚风微微怔了一下。
他从小学画,最初是为了中考加分,之后是为了缓急心中抑郁,再到后来,便是单纯的为了艺考高考,而艺考的目的,又是为了考上美院后能够更好的学习绘画……
这稀里糊涂的便是一个回环。学画到底是为了什么?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把楚风问住了。
入朝为官么?楚风自问没有那个智商和情商,他是摆不平官场上种种复杂的。更何况,不过是简单的丹青绘画而已,又不能科举,如何为官?楚风想不明白。
那么,换富贵荣华么?对于钱财这种东西,楚风觉得它的确是不可或缺的,但同时也是多了无用的。正如那句话所言:广厦千间,夜眠不过六尺。腰缠万贯,日食不过三餐。楚风所向往的,是颜回那样“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回也不改其乐”的潇洒与旷达,这等追求,钱财是必要的,但绝对不是一种完全的追求。
那么,是邀名么?一念至此,楚风不禁失笑。开什么玩笑呢,这个年代当中,各个艺术领域的大家就如同群星闪耀,在历史的长河中光耀无比,不可逾越。与他们相比,他楚风就像是浪花之于海洋,他要如何与他们比拟,如何邀名?
可是,不图名,不图利,他楚风学画,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就是一种……兴趣吧。”楚风思付着,“我不敢说什么不画画就会死,因为即便不作画,我也只是会觉得怅然若失而已,生命并不会因此消亡。但是我的确是很喜欢绘画的。作画的时候,我可以真正的专心,真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