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策把抢来的纸揉成一团扔到旁边,勾着唇笑,“好,你不说,那我猜。”
“《品香鉴》你必是看了,哦——说不得还不是自己一个人看的,旁边还有个美人相伴,但这美人呢,看得吃不得,所以你只好……”
余音引人遐思。
宗政沉凝地冷视他,终是坐了回去。
“是又如何。”他没再管那张纸,另抽出一张干净的铺上。
宗策哈哈一笑,手掌在书案上一拍,“快说,是不是你那个贴身的小书使?”
写字的那个没答,笔尖与纸相触的墨却晕开了。
宗策抱臂回想了片刻,品评道:“相貌不错,就是声音难听,还打了我的崔美人,简直不像个女人。”又叹,“可惜了那双眼睛。”
“你见过她了?”宗政淡扬眉梢。
“见了,在干阑亭那边把我当成了你,还追问我为什么不让她继续当小书使。哎——太可怜了,我于心不忍,就说是德碌欺上瞒下骗她的。”
宗政听他一番唱作俱佳,头都疼了,“宗策!”
“怎么,不想她回来?”
“不是。”他眼光微暗,至今那一声声低糯的艳词仍不时闪现。
“这就是了。”宗策眉头微蹙,和对方更是像了个十成,“要不是为了你难眠的病症,我就不管了。郑医正说听乐易入睡,原先也不是没选过,你都嫌太吵。自她给你当了书使才有起色——何必为了个春梦折腾她。”
话到末了,又成了不正经。
宗政恍若未闻,只拿笔蘸饱了墨,在奏章上一字一句写了批注,分出些许精力道:“这倒不像是你说得话。”
“哦?那什么像我说得话?”
“——何必只在春梦里折腾她。”
*
第二日正午时分,栀兰阁接到了一个令人激动的旨意,陛下择了乌美人侍寝。
那会儿宝琢正叫人抬了一扇白纱屏风来,自己挥舞着大狼毫笔随性弄墨,抬起头的时候腮边两三道墨迹。她漫不经心地问:“乌美人是谁?”
小楼的笑容就在嘴边僵了一秒,立刻跳脚喊:“乌美人就是你啊娘子!”
“是……我?”宝琢惊呆了。
她原还想过,陛下宽仁大量不计较她打人的罪责已是万幸,万万没想到,居然还有大礼从天而降?!
早先两个婢女还为此事联合起来把她说了一顿,不外乎是“太过鲁莽”“十分冲动”“陛下不喜”之类的说辞。
可是她也有她的想法,明面上你怎么弄都没关系,即便是你也冲过来打我一顿呢!可暗地里,你下药,下毒/药,纵容你一次就会有第二次。至少眼下她打了崔皎一顿,名声传出去,她们还会考虑考虑这下药的成本不是?教她们想清楚,为了一点私人恩怨要挨顿皮肉之苦,到底值不值得。
她在这个格格不入的环境里暂且没有别的依靠,骤然面临一件可怕的事,想到的自然不是去求助别人,而是用自己的方式去解决。
但至少她还可以庆幸这个朝代很开明,打人虽然出格,还不到耸人听闻的地步。
“娘子?娘子你想什么呢,咱们先把衣服挑了吧,还是先选发型?头回侍寝一定要慎重!”小楼严谨说道。
宝琢终被她推搡了一下回过神来,这才想起来,眼前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在等着她!
糟了,从第一天来这儿开始,周围的人都在和她念叨受宠到底有多难,包括皇帝对她的态度也是不冷不热。所以她早就把侍寝这回事抛到了脑后。
就连书使这份工作都已经被她定义为晚间播音主持人+国家图书管理员的工作!
这么想一想,她简直是毫无准备啊!
山薇从六局里取东西回来时,就见她家娘子在走廊里跺脚走来走去,一副不胜其扰、焦躁不堪的模样。
“娘子这是?”
“阿薇救我——侍寝这个工作,要怎么做?”宝琢一个箭步上前握住了对方的手。
山薇好笑地说:“娘子且先让奴婢把这些东西放下来可好?要说侍寝,入宫时,难道没有女官给娘子说过?”
她语速缓和,宝琢听了心里一定。
翻找了一回记忆,确实是有人科普过的。琐碎的细节不必说,都是怎么捯饬她的,比较重要的就是会有人在场,记录过程……
她脸上一窘,作为一个现代人,她又谈过几次恋爱,活到二十多岁当然不是没有过这方面的经历。但是被人围观做这种事,还是太破羞耻度了!
“娘子的脸怎么红了?”
“唔?”宝琢背手试了试脸上的温度,是有点烫烫的,“大概是走多了热的吧。”
傍晚华灯初上,一顶轿撵停在了栀兰阁前。往日不常见的“邻居”,前后有不少御妻从窗户里探出头看,还有直接跑到门前来,与内侍套话、说好话的,其中不乏美人。
这时候宝琢才有些意识到,为什么书使这种像是婢女的工作,还是有那么多人想要争。
她在内侍躬腰相请下走上轿撵,一路只听到抬撵人脚步的沙沙声,平平稳稳地抬到了长安殿。
给她沐浴的面阔,汤池却不大,五瓣桃花的形状,细节处栩栩如生。水烧得有点烫,她拿脚试了试又缩回来,偏头去看殿内的宫婢。
那婢女笑言:“娘子不知,头回沐浴时都要将水烧得更热一些,洗得干净,皮肤也软滑,于侍寝有益处呢。”
宝琢将信将疑,仍是稍微等凉了一些才下水。刚下去,全身的毛孔都被打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