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知节木着脸,牵着青海骢,走在长安西市熙熙攘攘的大街上,她的左耳边是大妈嚷嚷着最新鲜的水果,右耳边是胡商高声叫卖着各种舶来品,这么几年过去,长安西市愈加繁华,连她一个当年混迹西市的豆蔻小阎王都快认不出路了。
杨逸飞走在她身前,他身材高大,步子也迈得大,走路带起的风吹得他绿白相间的衣角翻飞,带着一股难以言说的慑人气势。任知节一抬头,便看见他背上的名琴流霆,她只觉得她的耳朵眼儿一瞬间有点痒,她伸手揉了揉耳廓,而这时走在她身边的周宋忽然伸出胳膊肘拐了拐她。
她扭头看了周宋一眼,赏了个白眼儿,又转回头去。
“师妹,你看我一眼。”周宋赔笑道,从口袋里掏出一枚金元宝,在空中抛了抛,“看我一眼,我就给你。”
他话音刚落,走在任知节身边的青海骢忽地扭过马脖子,一口将他抛在半空中的金元宝给含到了嘴里。
周宋:“……”
任知节伸出手掌,青海骢将金元宝从嘴中吐出,任知节顺手接过沾了马口水的金元宝,在周宋的衣服上擦了擦,然后塞进自己的钱袋里,拍了拍青海骢的马脖子:“干得漂亮小海,回头给你买最上等的皇竹草。”
周宋看见这愉快互动的一人一马,只觉得心头更加郁卒。
他不应该在姚黄仔细描述师妹的胸的时候一口酒水喷出来还刚好喷在师妹胸上的。
虽然已经被任知节暴打一顿过了,但是他犯错,该省悟。
他耷拉着脑袋望向走在前方的杨逸飞,有气无力地问:“师兄怎么来长安了?”
千岛湖离长安距离颇远,更何况如今杨逸飞正在门主杨尹安、松先生以及剑仙李白的考验中,门中大小事务安排都须他过目,相知山庄的生意也需要他来经营,他已经有三四年不曾离开过长歌门了。
杨逸飞闻言,脚步一顿,然后简单说道:“追杀恶人。”
“就之前在千金坊遇见的那个吗?”周宋摸了摸鼻子,之前杨逸飞与那黑衣人激斗之时,他也认出来那人就是告示上所贴的剖杀多名女子的恶人康雪烛,只是他实在想不通,就算康雪烛再罪恶滔天,作为一门之主的杨逸飞为何会亲自千里追杀此人。
不过杨逸飞不说,他也不会问,想了想,他道:“那么师兄是要继续追杀康雪烛,还是与我还有师妹一同回长歌门。”
杨逸飞看了任知节一眼,正挠着青海骢鬃毛的任知节只感觉一束打量的视线刺在她背上,她扭头一看,正好与杨逸飞对视。
杨逸飞是历任炅渥钚〉模如今还是一名俊秀青年,因为千里追杀恶人康雪烛,他并未穿戴门主公子繁复的衣饰,然而仅仅只是一身再普通不过的白衣,其风姿便足以令无数少女心生爱慕。
任知节眨了眨眼睛,杨逸飞却在此时移开视线,道:“那回长歌吧。”
“哦。”周宋也眨了眨眼睛,他还以为杨逸飞千里迢迢追杀康雪烛至长安,便会一直追杀下去不杀此人誓不罢休。
像是看出了周宋和任知节的疑问一般,杨逸飞正色道:“任老身体抱恙,既然知节已到长安,那便立刻回去吧。相知山庄的生意也搁置不得。”说着他顿了顿,又道,“至于康雪烛,我定不会放过他,若有他消息,我自会再出长歌门千里诛杀他。”
听到生意,任知节才反应过来杨家世代经商,长歌门的前身便是杨家先人所建的相知山庄,相知山庄在江南道可谓是鼎鼎有名,所涉行业包括茶叶、丝绸、油、米等,杨家人个个也都是聪明绝顶极富经商才华之人。杨逸飞年幼时便拜入周墨门下学习经商之道,后来接回到长歌门之后,自然也就接过了经营相知山庄的重担。
任知节上下打量了杨逸飞,只觉得他虽本质上虽乃是商贾人士,却又兼具了江湖中人的侠气以及文人雅士的书卷之气,令人心中矛盾。
她正思索间,忽地觑捡了杨逸飞身后的古琴,想到他之前所说任栋身体抱恙,便忍不住问道:“请问师兄,我爷爷是生了什么病?”
在她印象中,任栋永远是个平时傲气十足但一见到皇甫惟明就跳脚的可爱小老头儿,他每年都会来天策府探望她,千岛湖与东都洛阳相距并不近,她也提出过让他在长歌门等着,换做她去探望便是,而任栋则是笑着揉了揉她的马尾,道:“知节正是学本事的时候,这一来一去花费时间颇多,别耽搁了你练武。”
想想多年前任栋与皇甫惟明在练武场切磋武艺,也算是天策府一大盛景,连府主李承恩都会跑来观看喝彩,甚至开设赌局下注。赌输了饷银被扒掉盔甲穿着裤衩绕着练武场的木桩奔跑的天策小哥儿们,也算是天策府一大盛景。
而如今,这两位引起天策府以及长歌门之间汹涌波涛的高人,也都过了花甲之年,皇甫惟明还在陇右节度使任上,而任栋却已一病不起。
任知节想着,总有些伤心。
而杨逸飞则看着她,脸上表情有些奇怪,似是欲言又止,他沉吟片刻,嘴里蹦出三个字:“很严重。”
任知节看着他愣了愣,然后立刻翻身上马,一抖缰绳,一人一骑在西市的街道上奔驰起来,周围行人莫不匆匆避开,然后指着她绝尘而去的背影破口大骂。
周宋愣愣地看着说走就走的任知节,然后望向杨逸飞:“师兄,可是……”
杨逸飞摆摆手,笑道:“反正让师妹今早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