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小小的手让朱砂终是忍不住喉间的那一口血,拿开手,让其吐了出来。
她觉得疼。
不只是身上的伤口疼,心亦在疼。
她知道小家伙的手为何而伸,又是伸向何处。
小家伙的手是伸向她的,他想要她抱抱,因为她答应过他的。
只不过,她食言了,又对小家伙食言了。
她也想抱抱那个满心都想着待她好让她开心的可怜小家伙,只是——
朱砂再次抬起手,习惯性地用手背抹向自己的嘴,欲将沾了满唇满下巴的血水抹去,可她忘了,她的手背不仅被那浸了毒的铁蒺藜打得血肉模糊,便是连流出的血都是黑紫色,非但抹不净她的嘴,反是将她的嘴抹得愈加脏污。
那从她左额上流下的血也变成了黑紫色,黏在她的睫毛上,让她的视线变得有些模糊,身体不仅火烧火燎般疼,还带着僵麻,令她仍握着刀的双手渐渐变得僵硬。
屋檐下的风灯还在散着昏黄的光,风却止了,当死的人死了,当离开的人离开了,便是这些日子来一直伴在小家伙左右的阿褐也在小家伙被君华抱走后追着他离开了,小小的院子,死一般静寂。
只有尸体,头颅,血水,还有,朱砂。
朱砂看一眼院中的尸体血污,吐掉嘴里的血,目光阴沉,然后踩过满地的血污,朝前院方向走去。
她的脚步没有虚浮,亦没有摇晃,她的每一步都走得沉稳,却是走得很慢。
她真真就像是没有痛感一般,明明早就超出了寻常人能承受的疼痛程度,但她却还没有倒下。
好似她有绝不可以倒下的理由一样。
她有什么非站着不可的理由?
她不知道,她只是觉得,不管何时,她都必须站着,她都不可倒下,她还有非要去做不可的事情,她还有非要去不可的地方。
可这非要去做的事情是什么,她不知。
这非去不可的地方又在何处,她不懂。
她只是要活着,活着。
此时的她,要活着,就要去看大夫。
对,她要出这相府,她要去看大夫。
就当朱砂跨过所有的尸体血水时,她发现她的跟前忽然多出了一个毛茸茸的东西。
灰色的毛茸茸的东西。
有着长长的耳朵和短短好似线团一般的尾巴。
是一只灰毛兔子。
是方才在小家伙的小书房里那只蹦到过她脚边被她拎起来过的灰毛兔子,只不过此时的这只灰毛兔子前爪及嘴里没有青草而已。
它停在朱砂跟前,抬头看着她,三瓣的嘴一直在嚼动,好像是饿了却又找不着东西吃一般。
朱砂因着这只灰毛兔子停下了脚步。
它在看她。
她也在低头看它。
而后只见朱砂将右手里的长刀塞到左手手心里,以左手握住两把长刀,同时躬下腰,抓住了那灰毛兔子的耳朵,又一次将它拎了起来。
灰毛兔子没有动,竟是乖乖任她拎。
只听朱砂沉声道:“这里没有吃的,我也没有东西给你吃,到前边去,这儿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她本不当将本就在急剧消耗的气力用来与一只兔子说话,可在看到这只灰毛兔子时,她还是不由自主地躬下身抓住它的耳朵,想着将它带离这满是血污的后院。
她本就不是个好人,更不是个有同情心的人,此时却关心一只兔子。
真是奇怪呵……
可是因为它有着与阿兔名字相同的一个兔字?
朱砂拎着那只灰毛兔子到了前院才将它放了下来,可它却没有立刻蹦跶开,而就是定定窝在她的脚边,好像要黏着她似的。
“我除了这一身脏了的血,没有什么可给你吃的。”朱砂轻轻一笑,话里带着自嘲,而后再不看那只灰毛兔子,将左手里拿着的长刀重新塞回右手里,咬着牙,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了小棠园,跃出了相府的高墙。
她不知如何从小棠园走到相府大门,若要以最快的速度出府,就只能跃出相府高高的外墙。
君华公子此时应该已经到了棠园了,当已是将阿离交到了丞相大人手上了吧。
这是朱砂在跃出相府外墙时心中所想。
可她并不知,君倾并不在相府内,更不在棠园内。
而她,只想着阿离尽快见到君倾,却没有想着此时的她最当去找的,也当是君倾。
因为她不想让君倾看到这般模样的她。
可她怕是忘了,依她自己去找大夫,不知何时才找得到。
*
明明是十六,可今夜的夜色却很是暗沉,非但不见满月,苍穹中反是浓云密布。
一辆乌篷马车正从城西的方向朝相府所在的燕京城东南方向驶去,马车行驶得平稳,使得车篷边沿上缀着的流苏只是在微微摇晃而已。
驾车的人是君松,马车里坐着的,便自是他的主子君倾,以及小白。
小白此时正抬手撩开车帘与君松说话,道:“小松松哪,难道你没发现今儿这夜色不对劲儿?”
“白公子觉得不对劲,那就是不对劲。”君松目视前方,专心驾车,同时又恭敬地回着小白的话。
小白不高兴了,哼了一声,道:“小松松你这是明摆着敷衍我,当心我不和你玩儿了。”
“……”君松心里一百个无辜,“白公子,君松说的都是实话啊。”
“那你说今儿这夜色不对劲在哪儿?”小白不依不饶。
“……”君松无奈地看一眼天色,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