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糊涂!”太后断然喝止那绵软无力的应答,“你没有想过要杀他们,可他们失了封邑,失了兵权,如同人质一般苟活在京师,那么和一个死人还有什么分别?你以为他们还有能力,还有机会好好的活着么?这桩事分明就是非生即死,你从开始就应该想清楚,若是到此刻还不能明白,当初就不该下定决心削藩。”
皇帝似乎笑了笑,方回答道,“是母亲替儿子、替儿子的兄长们决定了生死,母亲接下来是不是再下懿旨,将三哥赐死?或是不下旨,着人悄悄结果了他的性命?”
他语言绵软温顺,声气里却有着让人难以忽略的不满,这几句话就变成了声声质问,然而太后并不为所动,像是平复了怒意,和缓了语调般,缓缓道,“这些事不重要,你若是不希望母亲做,母亲自然可以不做。但你不能再拖延下去了。我派去北平的人业已来报,六郎月余前以行猎为名去了代州。如今已过了一个多月的时间,这中间会生出多少变故,足够他联络多少旧部?皇帝,听母亲一句劝,趁他此时还未动,从速发兵。带上那个人,我知道你心里不忍,可那是唯一能让六郎投鼠忌器的人,他这许多年来隐忍不发,也无非是顾念那个人罢了。”
皇帝的回答倏然而干脆,“儿子办不到,这话请母亲以后不必说了,儿子身为人子,以己推人,也决计做不出这样的事来。”
殿中没有再响起任何话语,也许是太后一时语塞,也许竟是因气恼而无言再对。周仲莹听到此处,身子微微一颤,忽尔回首示意身后宫人,轻声道,“将郡王先带回寝殿。”
孩童眨眨眼,浑然不知方才对话中涉及的是自己至亲之人,仍是极顺从的跟着宫人离去了。周仲莹目送良久,方回眸涩然道,“我去偏殿候着,秉笔陪我一刻罢,我正有些话想请问你。”
成恩忙道不敢,便随着她进得偏殿,才要奉茶与她,却见她挥了挥手,旋即素手已扶上额头。半晌只听她问道,“宁王果真要反?”
成恩不料她会直接发问,愣了一刻,有些窘迫的回道,“这……臣也不清楚,只是太后如此估量。想来也是因为诸位亲藩之中,属宁王殿下的兵力最广,在军中势力最为庞杂,是以不得不未雨绸缪。”
周仲莹再问道,“太后方才所说的那个人,是如太嫔,还是洛川郡王?”
成恩愈发难言,笑容颇为尴尬的停驻在嘴角,半日未曾开口,便听她轻笑一声,道,“成秉笔是服侍过两朝的老人了,宫里头什么事不知,什么事不晓。我今日是诚心向你请教,且我才刚已然听到了,秉笔还不肯据实相告么?想我一介女流,就算弄明白了那人是谁,也不过听听罢了,还能掀起什么风浪不成?”
成恩连连躬身,口称不敢,待她说完,便再欠身,低声道,“娘娘问话,臣不敢推诿不答,只是臣确凿也不敢揣测太后圣意。若娘娘实在要问,臣便大着胆子说上一句,想来那人不会是小郡王,该是太嫔娘娘才对。”
他甫一说完,已觉得面前之人倒吸了一口气,跟着气息起伏不定,颤声问道,“皇上因何不答应?近日又是否会发兵?”
成恩思忖良久,叹了一叹道,“皇上是圣主仁君,说道此次朝廷削藩实是正大光明之举,未曾存有加害诸王之意,该当先行颁旨,以完礼法。若当真有变,再行出兵不迟,于情于理皆对朝廷有利,这中间便不能以诸王亲眷相挟,或是不到万不得已,决计不该行此下策。”
周仲莹闻言,心下稍安,略一回味,却是忽然白了面色,急问道,“湘王自焚,那么王妃呢?家眷呢?是否皆已……”
成恩垂首不语,半晌点了点头,压低声音道,“都殁了。”良久抬眼只见皇后容色惨淡,双目隐含泪光,忙出言安稳道,“娘娘宽心,臣早前听太后与皇上商议过,若是宁王遵从旨意,皇上自会优容,若有变故,也当尽力保全王妃,王妃是太后的内侄女,亦是娘娘长姐,于宗室于周氏皆该如此,不容有失。”
他尚未说完,却见皇后忽然发笑起来,只是那笑容弥漫着近乎于苍凉的意味,便好似哭泣一般,令人恻然。笑过一阵,只见她缓缓摇首,望着他,淡淡道,“覆巢之下,岂有完卵。这个道理,太后懂得,皇上懂得,成秉笔自然也不会不懂。”
成恩被她看得愈发怔忡,只得将头深深垂下。静默须臾,忽听她稳了声气,甚为冷静的吩咐道,“如太嫔今早遣人来回我,说想见见洛川郡王。赶巧今儿福哥儿中了暑气,不宜带过去给她请安了。我心里正自过意不去,便劳烦秉笔去传几道太嫔素日喜用的膳食,替我送过去罢,好生宽慰着,别叫太嫔忧心。”
一时成恩去了,偏殿之中就只剩下周仲莹一人,她方能静心静气的回想一道,侧耳谛听着前头正殿中是否还有响动。李锡珩此刻在做什么,他是否已说服了太后,还是为太后逼迫得愈发不虞?
为何听不到他的叹息,为何闻不到他的脚步,他会不会心中难过,如同她此刻这般,分明怅然若失却又无从挽回。
皆因那些无力挽回也无法挽回的事,早已淹没在岁月里。她忽然想起不久前的一个春夜,李锡珩躺在她身畔,握了她的手,对她讲述起幼年时和兄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