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景乔刚吃过午饭,碰巧他的电话来了。
接听,她没吭声,他竟也不立即说话。这种感觉很奇怪,好像他其实就在眼前,好像……她也不觉气恼。
三里屯周边正在建商圈,密雨停歇,景乔拉她走在一条背靠高楼建筑的幽静小道。
她接着电话,她贴她耳边用气声肯定地问:“他?”
她伸手推她脸,对听筒说:“再不出声我挂了。”
他呼吸忽然可闻,清浅,绵长,仿佛在做一个自我调节的深呼吸。
“我忽然有点紧张。”他似乎模糊地笑了一声,似感慨,似解释,嗓音低醇,喃喃的,“就是想问你,晚上有空吗,我去找你。”
周霁佑握着手机的左手不由自主地紧了紧。
那天从日料店出来,还没送她到家,他手臂就飘红了。他说没事,她强制压他去药店,后来,接连两天,谁都没主动联系过谁。那句“好,就一次”如同午夜梦呓,他们之间就像并未发生任何实质性的改变。
眼下,听到他的声音,听他说要来找她,她才如梦惊醒。
变了,真的变了……
她无意识地咬了下左边脸颊,试图冷静,试图占据主导。调侃式的翻旧账:“我没听错吧,你居然也会打电话事先询问,往常不都是不请自来么。”
如预料般,他静了一瞬:“嗯,不一样。”
她无来由地心头一烫,来不及反应,警告地睇景乔一眼,让她别贼眉鼠眼地听墙脚,嘴一顺,话已出口:“怎么就不一样。”
“……”
只觉脑中闪过一道黑光,身体一肃。
明知故问的背后含义是:撒娇?调情?
他……会不会误会?
这一刻,两人的心同时在无可探寻的激流里飘荡,久久不能平静。
周霁佑轻咬唇,正想打个哈哈跳过去,无线电波清晰送来沈飞白沉磁润耳的嗓音:“过去事先询问你一定会拒绝,现在你不会。”
她一下想起站牌前,传进耳里的一句惊喜的赞赏——你声音真好听,主持人的声音都这么好听吗?
新鲜的体验,她头一次被他杀到耳朵。靠近听筒的薄薄耳廓,生起丝丝缕缕的麻意。
平平的指甲掐在掌心,语气松散:“别说大话,我会,为什么不会。”
景乔听不到,杵在一旁百爪挠心,不停用嘴型问:“什么,你们在说什么?”
周霁佑不理她,那头,他果真又无言两秒,成功掌控局面,她嘴角微微扬起。
“就这样说定了,工作结束后我去找你。”
将将勾动的唇角立刻耷拉下来:“谁和你说定了?”
他不答,反问:“想吃什么,饭还是面,或者煮粥也行,玉米粥,小米粥,还是白米粥?”
吸气,声调一拔:“不吃,什么都不吃。”
“那,黑米粥吧。”他说。
“……”
景乔见她火冒三丈地一把摁掉通话键,惊奇:“你们刚刚不会是在吵架吧?”
周霁佑心里窝火,转眸质疑:“你真觉得我和他这种人会是天造地设?”
这种人?景乔一愣,说:“我又不了解他,我怎么知道这种人是哪种人。”
周霁佑抿唇:“你能靠谱点儿吗?”
景乔摸摸鼻子,辩解:“我需要那么了解他干嘛,你了解不就行了。”
“狗头军师。”
“……”
景乔追上她,拿眼角觑她,双手拎包在肚前,说:“诶,要不要再听狗头军师一句话?”
周霁佑冷眼,看都不看她:“说。”
景乔神叨叨地说:“我有一个重大发现。”
她斜她一眼。
景乔说:“以前我没留心,可刚才我注意了。你自己没感觉到吗,你对他何止是凶巴巴,根本就是阴晴不定,有情绪就爆发,不会收着敛着。”
她悄然一惊。
景乔笑着打趣:“不要告诉我你不知道自己最真实的一面是什么样子。”
她蓦然怔住,像是横空敲来一棍子,狠狠击中后脑。
***
不能出境播音的两天,沈飞白完成分配的配音工作,参加由播音组组织的一次思想道德学习,闲余时间,一个人回听自己往期的播音,寻找不足,提高业务水平。
收到周霁佑的短信时,他长指轻敲桌面,正凝神冥想。
【我要吃米饭】
五个字,连标点符号都没有。耳边却仿若一下划过她说话的语气,吐字清晰,逐字重音,强硬的口吻重点落在尾音。
他回;【好,想吃什么菜,我带过去。】
一分钟后,发来回复。
【你在十字街口的超市等我,我要去买点东西】
两人之间几乎没互发过信息,他突然发现,她似乎没有使用标点的习惯。
目光流连在那行黑体小字,他回:【好,等我电话。】
周霁佑在客厅支了画架,在画布角落里添加一笔稍厚的笔触,旁边齐膝的移动矮桌上,手机震动,发出嗡鸣。
她拿过一看,从喉咙深处轻哼一声。
相处模式越来越奇怪。
他电话迟迟未打来,将近六点,门铃响。
她秉持怀疑,却又无法确定,透过猫眼一看,当即心情略微复杂。
开门,他手里蓝格花纹的折叠伞湿漉漉地往下滴水,装菜的袋子印有蜿蜒的水渍,鞋也湿了,边沿不可避免地溅脏。
外面雨又在开始下。
周霁佑看着他皱眉:“你有毛病?”
他没应声,隔着门与她对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