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霁佑原以为沈飞白至少会继续留宿几天,但他初六晚上过来与她一起吃过晚餐后并未表现出还要睡这里的想法。
他从厨房洗碗出来后就准备离开,周霁佑走上前打开天窗说亮话,表达不满:“沈飞白,我这儿不是酒店,你不能想留就留、想走就走。”
她堵他面前,神色满是严肃和认真,眉头轻皱。
沈飞白有些意外,嘴角弧度缓缓绽放:“我知道。”
周霁佑抱臂抿唇,不动作,不言语,眼神里带着不可撼动的执拗。
沈飞白觉得她像一只拦路虎,有种“今天别想出这个门”的蛮横写在眼里。
他垂眸,眼角眉梢皆是笑意,笑声低低沉沉,像玉石轻轻碰撞发出的悦耳清音。
周霁佑一下眉心蹙得更深,说:“你知道什么,就知道笑。”
他眉目含笑地沉默凝望她一会儿:“我知道你希望我留下。”伸出手,掌心朝下,在她微瞪的目光下,安放至她头顶,安抚地轻拍两下,然后就只是放在那儿,不再动,轻柔得几乎感受不到重量,“但我还租着房不是么。”
“退了。”话已至此,她也不藏着掖着,把自己想法摊到明面,“你还说想买车,把租房的钱省下来,还车贷不就够了。”
她抱在胸前的手臂划拉打开,坦率直接。
“小佑。”沈飞白收回手臂,眼眸深邃而明净,淡淡的,打着商量,“我们不谈这个问题好吗?”
为什么?
疑问在脱口而出之前止于喉咙。
他避而不谈,想必是出于一个男人强烈的自尊心。她想,经济方面是沈飞白一个敏感的禁区,她可以触碰,但必须懂得分寸。
譬如现在,话题最好及时终止,她应该尊重他的决定。
“我不做牛不喝水强按头的事儿。”她转身就要回屋,“随便你。”
她说他是牛。
手腕被他握住,她没回头,挣了挣,未成功,些许无力地说:“我没生气。”
他没吭声,她又把手反复拧两下,依然未能挣脱。
她眼睑一翻,扭头望他:“我真没生气,你松开。”
目光清澈,大概有些急了,表情格外正经八百。
沈飞白看着她,以一种出乎意料的全新心境。
渐渐地,手放开,笑容也放开。她或许自己未能察觉,她在一点点变化,她开始慢慢地真正理解他,开始心口合一。
“你又在笑什么。”周霁佑不高兴,盯他幽深的眼眸,“你现在笑点可真够低的。”
她最擅长用讽刺的方式遮掩真实心绪。
沈飞白微一低眸,不做任何解释,看着她,发出邀请:“明天上午去台里一位老师家拜年,带什么礼物好,你帮我参谋参谋?”
周霁佑先是一怔,而后嘴角扯了扯:“台里老师?我猜是哪位领导吧。”她脸贴过去,手背身后,昂头打量他,揶揄,“沈飞白,你可以啊,人际交往不傻也不呆。”
她双眼明亮,好似发现新大陆。
沈飞白抬手,伸至她脑后,半边掌心摩挲她全部梳上去的头发,另半边,压在发线以下的脖颈皮肤,低头与她对视:“你一直定义我为既傻又呆?”
她答非所问,笑容明媚:“我希望你是聪明的。”
想嘴唇覆盖上去亲吻她,但是……忍住了。
他挑眉:“哦?”
周霁佑眨眨眼:“这样,我就不会被你笨得气死。”
在她面前,也只有在一种时刻能真正占到便宜,无论是身体上的便宜,还是口头上的。
沈飞白丝毫不觉挫败,不急不缓地低低“嗯”一声,像是认同。
嘴唇压下来,不再克制自己,就想,稍微地亲亲她,仅此而已。
结果,还没碰到,被她灵巧地躲开,跳远一步。
她别有深意地一笑,显然刚才那一躲是故意。
她潇洒转身朝玄关走,说:“不是要拜年么,走吧,我跟你去参谋参谋。”
他没动。
她听不到脚步,疑惑扭头:“愣着干嘛?不是明天拜年么,别告诉我你打算拖延到明天路上买。”
并非和颜悦色,也并非轻言细语,沈飞白却陷入一种难以名状的满足里。
静立片刻,他迈开步伐。
***
千里马常有,伯乐难寻。
沈飞白口中的这位老师,性格随和,从未见过他和谁急赤白脸,讲话也很有风度,水准极佳,常常点到即止。
听得出来,他很尊敬他。
他说老师平日里从不吸烟,餐桌上爱饮点小酒,偏偏酒量极差,回回都醉得一塌糊涂。
他刚被通知担任《今日聚焦》栏目主播之时曾请他吃过一餐,两杯白酒下肚人就开始犯迷糊,翻箱倒柜地和他话家常,说他小女儿在考试卷上改成绩,把73改成93,说大女儿第一次下厨,想做一盘醋溜白菜,把醋拿成老抽,连白菜帮子都被腌黑了。
拜年送礼也有学问,最好全方位掌握对方个人资料,不了解兴趣爱好,从家庭方面入手,同样能另辟蹊径。
周霁佑听沈飞白谈及和那位老师相关的话题,听到“酱腌白菜”那里,不经意地身形一顿。
她不动声色:“问你这么多,还不知道他姓什么。”
沈飞白不疑有他:“姓雷。”
虽然已经有所猜测,但是在得以验证后,她心里却还是一暖。
大女儿指的是她,雷安把她当亲生女儿一样看待。
她人生中第一次下厨,还要追溯到刚回北京的第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