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相信陛下一定能管好你身边的那些人。”琴笙抬起琥珀眸淡淡地看着兴平帝,看似温润恭敬,只是话里的凉意却让兴平帝心中不寒而栗。
兴平帝静静看着面前的人许久,才有些无奈地笑了起来:“这么多年过去了,朕原以为你这性子真和他们说的那样变得温和醇厚,如今看来还是一如当年那般的桀骜。”
“草民是什么样的人,陛下应该很清楚,若是陛下无事,草民就告退了,至于江南那边的事务,红袖自会带着人按照老规矩与鲁公公和您身边的侍中们交接。”琴笙说完之后,垂下眸子,优雅地欠了下身子,转身就准备离开。
“等等,笙儿!”兴平帝看着他要离开,忍不住拔高了声线。
“陛下,还是唤草民琴笙比较好,毕竟草民连臣都不是,如何担得起您的厚爱。”琴笙停住脚步,温淡地道。
兴平帝看着琴笙修挑的背影,脸上露出复杂的神色,有些小心地问:“好,但朕还是想唤你一声子非可好,你这字还是当初朕赐的。”
兴平帝虽然为人温和,但是对待琴笙温和过度的态度,甚至超出他对自己子嗣和身边其他人的温和,若是落在其他人眼里只怕要道声——咄咄怪事,不知要生出多少流言来。
鲁公公站在角落,眼观鼻鼻观心,连呼吸都轻得像是不存在一般,几乎让自己和身后的柱子融成了一体,往日里在宫中和朝前都是极有面子的皇帝近侍,此刻看起来就像一尊没有生命毫不起眼的雕像。
这宫里坐到他这个位置,若是没有点儿识趣的眼界力,不会装死,不会装乖,大概早已死得透透的。
只是鲁公公听着皇帝陛下那小心翼翼的声音,依然忍不住心中暗自感慨,当初就是因为陛下的这一份非同寻常的看重,宫里前朝就有过琴三爷是陛下遗落在外头的私生骨血,其生母才是陛下深爱之人的的流言,只是传过这些可笑流言的人,此刻只怕坟头草已经三丈高了罢。
“子非……?”兴平帝见琴笙虽然没有转过身来,却没有拒绝,有些苍老的眼底闪过一丝有些无奈而涩然的笑:“朕知道你这孩子还是在怪朕罢,当初朕就不该听了那些混账话,将你置于今日这等尴尬的位置,甚至连千城那孩子都被嫁给……。”
“陛下。”琴笙梭然转过身来,面色清冷地看着皇帝陛下,凉薄地道:“草民从那年离开上京之日,便已忘却前尘旧事,您又何必还还耿耿于怀,君不闻,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还是您很希望草民永远只记得那些寡恩之事。”
琴笙眼里的幽幽寒意和疏冷淡漠让兴平帝僵住了,满腹心事都吐不出口来,只看着琴笙怔怔然,心中却异常难受,最终那些积累了许久的问候和关怀都只变做一句:“子非,那小姑娘……待你可好?”
琴笙闻言,沉默了一会,忽然唇角弯起一点奇异的笑意:“内子……待我很好。”
琴笙的那点笑意如万里冰封的大地上春风掠过,冰雪消融,有流水温柔,竟让兴平帝和鲁公公都有一瞬间的恍惚,几乎疑心自己看错了。
但也不过片刻,琴笙便又恢复了平日里那种淡冷的模样:“陛下,若无事,草民先告退去接内子。”
说罢,他也不去理会兴平帝是否应声,径自离开。
兴平帝见他离开,下意思地又有些焦灼地唤了一声:“子非……。”
琴笙脚步一顿,再次开口,声音幽凉如晦,仿佛从深渊里传来:“子非鱼,研制鱼之乐也,陛下曾以此意赐字,只是陛下莫忘了,秋子非此人早已死在漠北,尸骨早寒。”
他轻笑,笑声似染寒意如窗外大雪寒风,浸人心骨:“何苦还要拖出来鞭尸。”
说罢,他翩然离去。
兴平帝闻言,如遭雷击,只眼睁睁地看着那道修白的身影一闪,随后消失在上书房,只寒意却未散。
兴平帝站了不知多久,身子晃了晃,随后竟直接就往后倒了去。
鲁公公早有准备,迅速地冲了过来,一把接住了兴平帝的身子,满脸的焦灼:“陛下,陛下,太医……。”
“住口……朕不需要太医,你这老东西……休得自作主张。”兴平帝捂住胸口,有些难受地在鲁公公的扶持下到一边榻上坐下,好一会才缓了眼前的乌云。
“陛下啊,您这是何苦,既然三爷不愿提那些前尘旧事……唉。”鲁公公看着皇帝的脸色不好,一边去取了备好的药茶过来喂给兴平帝,一边替他揉着手上的穴道,好让他舒缓难受。
他低头看了下皇帝的手,手指修长,却瘦骨嶙峋,一如皇帝身上一般的削瘦。
久病之人,身上又能几两肉呢?
好一会,皇帝才缓过气儿来,他看了看那一碗药茶,闭了眼竟落下一行泪来:“是……是我对不住长姐,长姐当年火烧东宫前托孤,我应承过一定会拼了性命也要护住她最后这一点骨血,可这么多年过去,那孩子落了和我这样的一身病,又被放逐到江南去……连他的婚事,竟配的是那样一个来历不明的平民少女,以笙儿那样的资质就算是尚个嫡出公主都是屈污了他,都是我的错,是我这个当皇帝的太懦弱……是我……我啊……。”
“陛下又说傻话了不是?”鲁公公身形有些发僵,但片刻之后,他还是笑了起来,手上轻拍舒缓着皇帝胸口的闷气,一边细声细气地低声道:“公主自然不能配给三爷的,这都是一家血脉,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