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宝樱在长公主的茶诗会上得过魁首,她的书法非凡,想必对墨锭也有几分精研,他打算找机会送到骆家去,即便不方便看见她,他也不想时日隔得太久,骆宝樱将他忘记了。
“这个我有其他用。”他抢过来,“别的你随便挑。”
贺芝华气得笑了,瞧瞧,还没娶过来呢这就全偏着骆宝樱了,可一方面又担心,这样的哥哥,还怎么喜欢陈婉呢?她坐在侧边的海棠椅上,瞧着俊雅的哥哥,轻声细语道:“哥哥,如今你这年纪该好好念书才行,光是想着姑娘可不好。”
“谁想了?”贺琛脸一下通红。
贺芝华道:“英雄气短儿女情长,哥哥若是这样不专心,今年怎么乡试?若是考不上举人,你觉得三姑娘能看上你吗?我瞧得出来,三姑娘心高气傲,寻常的男人她肯定入不得眼的。”
贺琛心里咯噔一声,对此话倒是赞同,像骆宝樱这样的,必定得配个优秀的丈夫,不然只怕立在她旁边都得生出自卑来。
见他面色郑重了,贺芝华道:“所以哥哥该把心思放在乡试上,是不是?”
贺琛无法反对。
不过他在感情上稚嫩,不代表他在其他方面没有自信,毕竟贺家书香门第,每一代在念书上都不输于同龄人,他又有陶夫子这样的西席,中举指日可待,他略扬起下颌道:“这不用你担心,便是为不辜负父亲,我也不会荒废学业。”
贺芝华笑了笑:“哥哥知道就好,天涯何处无芳草,哥哥做了人上人,天底下姑娘都归哥哥挑,也未必非得是三姑娘。”
他听了皱眉:“我可不是朝秦暮楚之人!”
他认定了人,就不会更改。
眼见短时间内根本不可能说服他,作为妹妹,很了解哥哥的性子,贺芝华没有强迫他,离开了书房。
申时的太阳已没有午时盛,透过厚重的帘子,只在车厢里落下些斑驳的光点。
骆宝樱慵懒的倚在车壁上,半垂些眼帘打盹儿,轿子在轿夫的肩头略微摇晃,耳边听见路两旁小贩子的吆喝声,时高时低,偶尔有油饼味钻进来,带着浓浓的烟火气。
不知为何,她突地又想起贺琛的那句话。
几何时,她是罗珍风光一时,多少男人趋之若鹜,也不乏信誓旦旦说要娶她的,可她从不曾稀罕,而今忆起,好似也没有像贺琛那样青涩真诚的少年,虽然有些冒失,可人有时候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他只是依着当时当刻的心,说了出来。
心里总有些甜,有人那样喜欢她。
她嘴角弯了弯。
窗外忽地想起马蹄声,蓝翎与紫芙的行礼声亦传来。
“见过三公子。”
卫琅?
她暮然坐直,惊讶他怎得会在街上。
今日休沐,寻常不太容易在外面遇到他。
可他并没有说话。
她也没有。
轿子仍在前行着,只听见那马蹄声一直跟在旁边,如影随形。
她终于忍不住伸出手指,偷偷撩开绣着宝相花纹的浅蓝色轿帘,刚一露出眼睛,便对上一张似笑非笑的脸,他察觉到动静,一早便在等她自己把自己暴露,骆宝樱忙又缩回去。
他这回说话了:“去贺家做什么了?”
骆宝樱原本不想答他,可见他那么在意,却又想气气他:“贺公子带我去拜见陶夫子了。”
“姓陶,莫非是雅乐居士?”
“是,我还与他对弈呢!”骆宝樱未免又得意起来,“雅乐居士陪我下了一个时辰。”
臭小子挺有本事,知道对症下药,卫琅沉默片刻:“若你早些向我请教,今日你定能与他对弈两个时辰。”
骆宝樱无言,怎么任何时候,他都能这么自信呢?
好似什么都不能刺激到他!
她淡淡道:“我对棋艺无甚兴趣,只因雅乐居士才有这个兴头。”
卫琅轻笑一声:“是吗,那你一定也倾慕江大儒了,时人称他老人家为神机先生,他如今在宝坻。”他顿了顿,令马儿走得更近,在轿外道,“你若愿意,我现在就可带你去。”
比起雅乐居士,江良璧的名胜更大,当年文宗帝亲自请他出山对付占据六城的南阳王,文武百官都不信他一介文人的能耐,可江良璧硬是带着十万兵马,凭借别人以为他只会“纸上谈兵”的本事将六城收复,此后名扬天下。文宗帝请他当首辅,他谢绝了,移居江南开办书院,为大梁培养俊才,当年卫琅便是拜于他门下,足见名师出高徒并不是虚言。
轿内半响无声。
骆宝樱心里跟猫抓似的痒,可她才不愿跟卫琅去,去了,他又是得意万分。
她咬着嘴唇,硬是没有松口。
可马蹄声也没有远去,仍是陪在她身边。
她可以想象得到,他骑在马上的样子。
她原本一直便喜欢他的冷静理智,喜欢他那种在内心,无人可以撼动的自信。
她轻轻吐出一口气,也想让自己冷静下来,可又好似办不到,她越来越想知道,他到底喜欢她哪里?骆宝樱有的,难道罗珍没有吗?可他对她却那么好,哪怕她好像刺猬似的,总是张开刺,他也没有远离她。
轿帘又被轻轻掀开,露出她粉红的脸颊,她朝他招招手,好似想说悄悄话。
他略微弯下腰。
她轻声问:“你喜欢我什么?”
姑娘的脸像晚霞一样瑰丽,他看着她,好像看到了第一次遇到时,她仍是个小姑娘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