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完,就将麦克风狠狠摔到讲台上,在所有人复杂的目光中扬长而去。
那是闻书遥记忆中莳雨沉为数不多的真正发怒的时刻,但这怒吼却显得这般苍白校,从那以后闻书遥就再也没有见过莳雨沉。她只知道他离开这座城市,去了远方。
单辞远将单梓唯带回学校,并让他在全校师生面前做检讨。
闻书遥在操场上看到单梓唯的时候,悬挂在刺刀上的心才终于回到原位。心里是悲欢离合,风起云涌,同时也是深深的罪恶感。为什么到了今天这一刻,她还是会为他担惊受怕,牵肠挂肚?
单梓唯憔悴了很多,脸色苍白,可眼神依旧固执。他走到主席台上,对着麦克风只说了三个字,“我没错。”
单辞远当时气得脸都绿了。
单梓唯继续说:“莳康桥是害死我妈妈的凶手,他自杀是罪有应得,和我没有任何关系。至于莳雨沉,是他先刺伤我的,我只是以牙还牙。单辞远,你别以为你把我从警局带出来,我就要感谢你。说到底,还是因为你,我妈妈才会被杀。你也是个杀人凶手,还他妈的在这里装什么清高!你只是为了你的面子你的地位,怕我影响到你!我告诉你,我所做的所有事都没错!”
他这番话令全校哗然。
单辞远一言不发地走上主席台,扬手一个耳光就打在单梓唯脸上。单梓唯立刻转头,朝他啐了一口。单辞远的情绪瞬间就爆发了,他可以对每个人都保持熟练有度的官腔和礼貌,从来都是左右逢源,游刃有余,唯独对这个儿子,他没有一次心慈手软。
都说父子成仇,他们就是天生的敌人。
单辞远对全校师生说:“校领导,老师,我很抱歉。我儿子一直以来给大家添了那么多麻烦,作为父亲,是我管教无方。今天我就当着大家的面,好好教训单梓唯,让他知道自己究竟错在哪里!”
先是拳头,腿脚,然后是椅子,它们就仿佛暴雨般落在单梓唯的脸上,身上。殴打持续了整整二十分钟,单梓唯始终也不还手,可也一声不吭。他咬着牙沉默地忍受着父亲的暴力,期间几次差点昏过去,又被疼痛刺激得清醒过来。单梓唯躺在地上,身体好像已经不属于自己,眼神却依旧亮得惊人,利箭般刺向单辞远。
校长和老师们拦也拦不住,连忙组织同学们返回教室。女生们看到单梓唯被打成那样,心疼地哭起来。闻书遥站在混乱的人群中,始终竭尽全力地睁大眼睛,因为如果不这样硬撑,她就要崩溃。
最后汪筱元冲出人群,护在单梓唯身上,才阻止住单辞远的殴打。她抱着满身鲜血的单梓唯,哭得声音沙哑。单梓唯被打断两根肋骨,胳膊和腿也骨折,他疼得牙齿咬破嘴唇,但还是一滴眼泪也没流。
汪筱元打电话叫救护车,单梓唯被送去医院。
闻书遥像个幽魂般在操场上茫然地走了很久,直到看见冷馨然。她忽然就哭了出来,好像压力过强冲垮大坝的瀑布一样,眼泪从眼眶的四面八方喷薄而出,纵使用手捂住嘴,把脸埋进手臂里,也藏不住滔天的嚎啕大哭。
她恨单梓唯的冷酷残忍,但更不忍心看到他受到一点点伤害。
冷馨然走过来,把闻书遥抱在自己的怀里,她没有说什么,但其实也不用说什么。只有在冷馨然面前,闻书遥才可以这样肆无忌惮地流露出最真实的一面。
因为她们曾经,是最好的朋友。
闻书遥想了很久,后来还是去医院看了单梓唯。他躺在病床上像个坏掉的人偶,看也不看闻书遥一眼。正在这时,有两名警察走进来,闻书遥认得他们就是接手办理秦玉卿案件的警察。
“有件事情,我们要通知你。我们已经找到新的目击证人,证明在秦玉卿死亡前后还有另一名男子出入过酒店房间,我们还在酒店后面的垃圾箱里找到凶器,上面采集到指纹,经过核实,与之前的嫌疑人莳康桥并不相符。所以说,莳康桥并不是杀死秦玉卿的凶手。”
闻书遥心下凄凉,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你们说什么,莳康桥不是凶手?”单梓唯用空洞的声音问。
警察离开后,单梓唯依旧坐在病床上,他又露出那种疑惑不解的神情,和看到秦玉卿的尸体时一模一样。
闻书遥待不下去,也要离开。
临走的时候,她听见单梓唯笑了,声音越来越大,他说:“怎么可能会错?我单梓唯永远都不会错!永远都不会错!哈哈哈哈……”
闻书遥关上病房的门,只觉得耳鸣如潮。
后来又零零碎碎地发生很多事,放学后的伙伴怪谈流传,汪筱元被杀。她死后,整间学校仿佛封印解除般,终于恢复正常。
初三年级进入中考的准备阶段,单梓唯偶尔来学校,也是心不在焉的样子。闻书遥后来才知道,从那个时候开始,单辞远就已经和他断绝父子关系了。
拍毕业照那天,单梓唯没有来。所以初中全班同学的合照里面并没有单梓唯,闻书遥到最后还是一张与他的合照都没有。
直到中考结束回学校取成绩单的时候,闻书遥才看见单梓唯。
他们两人站在走廊的两端,相互望着彼此,阳光照进来仿佛是金色的海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