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叶已经梳洗干净,换上了一身簇新的缃色袄裙,细软的头发也挽了双髻,面上还抹了一层薄薄的膏脂,整个人虽仍显得枯瘦,却已有了几分小女孩的明媚灵动。
几乎所有人都在看到她的脸时瞬间愣了神:太像了,太像沈承宣了。
沈承宣坐在父亲威远伯的下首,时不时地打量那女孩子一眼。
他也是第一次见这孩子,同样被吓了一跳。他听人说这孩子跟自己长得像,但万万没想到竟会这么像。
似乎发现沈承宣在打量自己,那孩子忽然望过来,正对上沈承宣的眼睛,沈承宣一愣,正感尴尬,便见那孩子又迅速地收回目光,像只受惊的小动物,小脸紧绷,正襟危坐,眼神再不敢乱飘。
看着几乎是缩小版的自己做出那样的动作,沈承宣心里忽然一动。
这是他的血脉,他生命的延续……心里忽然涌上这么一句话。
这边父女俩眉眼交汇时,众人也已经纷纷落座。
坐在首座的是老威远伯夫人王氏,她年过古稀,满头银发,精神倒是矍铄,坐在那儿不言不语的,是个挺有气派的老太太。
王氏左手边坐的是东府沈问知一支,右手边则是西府沈问章一支,依序按长幼尊卑坐好,两边都是长长的一排人,倒显得伯府人丁颇为兴旺。
秦素素自然也来了,不过姨娘没资格上席,她便跟其他的姨娘一般,只站在坐席的人身后,不过,今日她站的,是谭氏身后。
往常时候,那可是苏姨娘的位置。
除了谭氏身后,谭氏怀里的位置也换了人。
以往沈琼霜爱腻着谭氏,尤其吃饭的时候,喜欢赖在谭氏怀里以显示谭氏对她的宠溺,但是今日,谭氏怀里的人变成了沈青叶。
沈琼霜与哥哥沈文密坐在一处,眼睛像抹了胶水,紧紧地盯着谭氏怀里的沈青叶。
沈青叶恍如未觉――或许也是因为,有太多目光在盯着她了。
当宜生走出内室,盯着沈青叶的目光霎时有一半转移到她身上。好奇、怜悯、冷漠、幸灾乐祸……
宜生顶着这种种目光,走到自己的位置,安静地落座。
食不言,寝不语,即便都知道今儿把大家伙儿都聚到一起是为了说事儿,但那也是饭后的事儿了,随着王氏伸出筷子夹了第一口菜,其余人也纷纷安静地夹着菜。
等丫鬟撤下杯盘,一家之主的威远伯才开了口。
说的正是沈青叶一事。
“……当年孙大人跟承宣交好,文人互赠姬妾本是雅事,没料到秦氏当时竟然已经有了身孕。幸而孙大人高义,恪守君子之礼,照顾秦氏母女,生前更是数次给伯府来信,只是路途遥远,信件丢失,这才使得伯府血脉在外流落十一年。不过如今好了,总算回来了,以后青叶就是咱们伯府的姑娘,今儿让大家来,便是为了让青叶与各位长辈见见面,也省地一家人相见不相识。”
沈问知说罢这些,谭氏便一一为沈青叶介绍在座之人,随着谭氏的介绍,沈青叶一一施礼,礼节做地半点不错,倒让在座的一些人刮目相看。
沈青叶施了礼,长辈自然要给见面礼,王氏给了只足金的长命锁,沈问知给了副上好的文房四宝,谭氏自己给了柄玉如意,沈承宣则给了一套女四书。
接下来是宜生。
“母亲。”沈青叶稳稳地行了一礼,水汪汪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宜生,眼里几乎是满溢的孺慕和讨好,以及一丝无法忽略的委屈。
宜生面容不变,依旧如之前一样淡淡回应了一声。
又唤身后的绿袖,将早已准备好的礼物递给沈青叶。
沈青叶伸出双手从绿袖手中接过,一看,却依旧是一副文房四宝,且是中等级别,比沈问知给的降了一个档次。
沈青叶失望地低下了头。
谭氏已经拉着她介绍下一个了。
宜生后便轮到西府那边的长辈,介绍到二夫人聂氏时,聂氏圆圆的脸庞上满是讨喜的笑:“这孩子我看着就喜欢,不愧是咱伯府的血脉,跟承宣长得是一模一样啊,不过――”
她顿了顿,话声在舌尖转了一个圈儿,“这孩子今年才十一?我看着怎么像是十二三的样子?十三年前,那不就是爹――”
“弟妹。”谭氏蓦地打断了聂氏的话,“青叶只比七月高那么一点儿,七月都十岁了,还比同龄的孩子长得小,你是怎么看出青叶像是十二三岁的?”
聂氏双眼闪烁了下,掩唇笑道:“哎哟,那是我看走眼了,许是咱青叶长得好,才十一岁就是个美人胚子,倒让我觉得是个大姑娘了。”
沈青叶低头不语。
谭氏脸色有些不好,但还是竭力压抑住,又给沈青叶介绍起其他人来。
一桌子的人介绍个七七八八,最后就轮到跟沈青叶平辈的小萝卜头们。
到沈琼霜时,谭氏对沈青叶道:“这是你妹妹琼霜。”又对沈琼霜道,“霜儿,叫姐姐。”
沈青叶乖乖叫了声妹妹,沈琼霜稚嫩的小脸却瞬间拉了下来,语出惊人道:“谁是她妹妹!不知道哪里来的野孩子,还想来当我姐姐?做梦!”
沈青叶像是愣住了,随即双眼泛红,喃喃道:“我不是野孩子……”
“啪!”
清脆的耳光声倏然响起,随后响起的,是沈琼霜不敢置信的哭喊,“祖、祖母……为什么打我!”
谭氏双眼盯着沈琼霜,厉声呵斥:“打你还委屈了?方才怎么说话的?往日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