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碧辉煌的大殿之上,刚送走乌桓使者和户部尚书等一众官员,承庆帝松弛衰老的脸皮便瞬间垮了下来。他重重地叹了口气,一屁股坐在镶金嵌玉的龙椅上。
张之鹤端着一盏冒着热气的太平猴魁,呈到承庆帝手上,“皇上,先用茶,说了那么会子话,该口干了”。
承庆帝接过茶盏,啜了一口,不冷不热的温度让他的心情好了一些。他拍了拍张之鹤的手:“唉,还是鹤郎你贴心。”
张之鹤抿唇一笑,“皇上这话说的,这不都是奴婢该做的么。”
承庆帝又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这就很难得了。多少人都做不好自己该做的事,要我说,这满朝文武……”他鼻子里冷嗤一声,“这满朝文武——能像鹤郎你这般做好分内之事的,只怕都没几个。”
张之鹤握住承庆帝的手,“皇上,可是乌桓使者有什么非分之求?您跟我说说,也好让我给您分分忧。”
承庆帝摇摇头:“倒也不算什么非分之求,都是惯例了。乌桓新王即位,按惯例咱们大梁是该例行赏赐的,只是那使者说,乌桓去岁遭了雪灾,域内泰半百姓食不果腹,衣不蔽体,朕就寻思着,这次的赏赐就该比往常更丰厚些,不然这乌桓使者恐怕不好打发。”
大梁立国时曾与东胡各部落交战数年,最终才使得东胡各部投降称臣,但说是称臣,东胡各部却并不归大梁管辖,除了名头上的臣服,便再没别的关系了,近些年大梁与胡地关系有些紧张,普通百姓甚至不敢越过边线,因为一旦越过边线去到胡地,就很有可能一去不能回。
大梁作为东胡各部名义上的“首领”,自然也是要尽一些义务的,比如每逢各部落首领更替,或遇上天灾人祸的时候,大梁总要赐下大笔赏赐,一来安抚东胡各部,二来宣扬天/朝强盛国威。
这笔赏赐的数目本就不小,若是要更丰厚些,哪怕倾大梁全国之力,也绝不是蚊子吸血的程度。
“只是——”承庆帝皱起了眉头,“户部那些官员,一听朕要赏赐,就装穷叫苦,就差直说朕的国库已经穷地叮当响了。”承庆帝眉头死死皱着,一想起这事儿就气闷不已。
他觉着自己也够悲催的,在太子的位子上苦苦熬了二十多年,终于从太子熬成皇帝,这还没享受两年呢,户部居然就跟他叫穷,说先皇在时落下多少多少亏空,他登基后造园选秀建行宫又花费了多少多少银子,只听户部官员们的那些话,他这个天下之主的九五之尊,竟然穷地叮当响了。
苦恼的事还不止这一桩,“除了例行的赏赐,乌桓使者此次前来,还想要为乌桓王求娶一位大梁公主。”说到这里,承庆帝的眉头皱地更紧了。
张之鹤觑着承庆帝的脸色,心里盘算了一圈,有些明白承庆帝为何为此苦恼。
承庆帝子嗣不丰,直至如今,也只四子三女,三个女儿中,最小的宁音公主也早就出嫁生子,儿子林焕都十几岁了。因此,承庆帝绝没有真正的“公主”可以嫁给乌桓王。但这也不是事儿,没有皇帝的女儿,也可以是皇帝的孙女、外孙女,届时封个公主的名号,乌桓王难道还能跟承庆帝较这个真儿?可问题就出在这儿,承庆帝不仅没适龄的女儿,就是孙女、外孙女,也实在没几个人选。
张之鹤在脑子里快速过了遍几位王爷公主的子女,赫然发现,适龄的女孩子竟然寥寥无几,而最适合的,竟然就是睿王之女——云霓郡主。
“按理说云霓那丫头是最适合的,可睿王和睿王妃,还有太后,都把她疼地如眼珠子一般,断然不舍得送她去那蛮夷之地受苦。唉……别说睿王他们了,就是朕,看着这孩子打小儿在跟前长大,若非不得已,也是万万不想让她受罪的。”
“我原打算从宗室中随便选个女孩子封做公主送去乌桓,可那乌桓使者还特地说要美人,那意思,恐怕寻常的姿色他们还看不上,可姿色上佳的女子,哪个不是各家父母捧在手心上的。再说,近些年已从宗室中选了好些女孩子去东胡各部和亲,结果大多音讯渺渺,如今但凡势大一些的宗室,都不愿把女儿送去和亲,更何况是姿色上佳的女儿。”除了那实在败落的破落户,恐怕没几个皇亲想把女儿送去和亲的,一来大多父母疼女儿,二来,女儿留在大梁,寻一门可靠的高门贵亲,所得好处可比一锤子买卖的和亲多多了。
承庆帝絮絮叨叨地跟张之鹤倾诉着心里的苦恼,浑然没有半分防人之心。
张之鹤心里转着念头,面上却依旧不急不缓地伺候着承庆帝,听他说完了心里苦恼,便扯些俏皮话儿牵动他注意力,没一会儿就把承庆帝哄得眉开眼笑。
“还是鹤郎懂朕……”承庆帝握着张之鹤的手,脸上的褶子因为笑容而重重叠叠摞在了一起。
张之鹤清秀苍白的脸上露出温顺的笑。
是夜,睿王府迎来了一位遮遮掩掩的客人。
“和亲?”
“……可有人选了?”
“云霓?哼……”
“……父王,我这里倒有个好人选。”
客人来了又走了,悄无声息地没入夜色,又悄无声息地回到暮色深重的深宫。
看似什么都没有发生,但没有人知道,这一次夜访,让无数人的命运——地覆天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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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文郡王难得地起了个大早,他很是梳洗打扮了一番,直至镜中的青年浑身上下找不出一丝瑕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