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常说瑞雪兆丰年。好不容易晴了两日,今早叶澜音趴到窗前一看,只见灰蒙蒙的天纷纷扬扬的落着鹅羽一样的雪花。看地上斑驳的白,应当是下了好一会了。彼时苏越披着狐裘,膝上盖了张毛茸茸的毯子,捧了一卷南宋的琴谱在看,不时还执笔蘸了墨在旁边批注上两笔。
叶澜音抱着萌萌喃喃道:“又下雪了啊……”
“这雪下再大些,立春暖和的便快些。”苏越从琴谱中抬起头来,正好瞥见铜炉上的水沸了,便放下琴谱倾身提起小壶去滚茶。叶澜音不懂茶,以往在琼瑶山上她父君烹的那些,与她来说也不过是用来解渴的,和白水也就是味道上的差别。不似苏越,明明足不出户却也能和苏绯织那样无事就在四海八荒里晃荡一圈的神仙款款而谈。说实话,苏绯织在叶澜音眼中其实是个很风雅的仙,只是苏绯织的这种风雅与她父君的并不一样。苏绯织放荡不羁,恣意逍遥。揽衣涉水,邀月对酌,好像都是他常做的事。而风寂那样的神仙更像是寒梅,凌寒独自开着,兀自芬芳。天阙的神仙若以性格来分,倒是能分很多种,而风寂与苏绯织恰好都不属于那很多种里的大多数。
若说人间的茶,叶澜音记得风寂喜欢的是剑阁以东蜀中地域的九华英,苏绯织喜欢的是江陵那边的大石枕,而苏越喜爱则是宣城的敬亭绿雪。苏越喜欢喝茶,就像他喜欢看书一样。叶澜音与他相处的这两年,亦随着他喝了不少的茶。苏越的茶自然都是好茶,而且一大部分都是皇城里的贡茶。叶澜音喝茶喝的多了,便也慢慢摸清了自己的口味。那茶在名字上与苏越喜欢的颜色倒也有些相似,是建安那边的青凤髓。
然而苏越总是先她那么几步就摸清了她的口味,似乎在叶澜音发现自己其实是比较喜欢那青凤髓的味道的时候,苏越每次烹的茶便都已换做是了青凤髓。
今次也是一样。
说来也是十分的有趣。北邙山上没有总是冷着一张脸,端的比庙里的金身还要板正的老神仙风寂,因此苏绯织在北邙山上也从来不将自个儿当外人,反倒觉得这北邙山虽然比起琼瑶山那叫一个清苦,但是却也比起琼瑶山要更加的逍遥自在。,他除了容貌长的是fēng_liú倜傥以外,就连喜好与气质都分外的fēng_liú雅致。苏绯织好酒,也好茶,然而苏越却只能喝茶,于是在北邙山上,苏绯织喝酒找叶澜音,喝茶便找苏越。
而有趣的是,苏越每次烹茶,那茶便一定是叶澜音喜欢的青凤髓。而只要是叶澜音煮茶,那茶便一定沏的是苏越常饮的敬亭绿雪。
倒也不失为一种默契。
叶澜音捧着苏越递给她的热茶,凑过去问苏越最近怎么倒把琴谱都翻出来看了。苏越笑道:“有些曲子我猜你会是喜欢的,这几日精神好便将它们挑了出来,也好闲暇时弹给你听。”
他自然不会说这些琴谱他挑出来,又一曲曲费心批注的琴谱,是他留给她为数不多的遗产。位极人臣时他两袖清风,如今也身无长物,他若走了除了这个院子似乎也没有什么能给她留下的了。自己的身体最清楚的当然也是自己,这一次苏越是真正的觉得自己时日无多了。死亡对他来说一日□□近,他反倒一直都是那么平静。有时候他看向叶澜音,看到她云驱雾散的笑脸,也会想如果自己没有遇见她对她来说会不会更好一些,或者对彼此来说都会更好一些。他什么都没有得到,她什么都没有失去。
如果他没有遇到叶澜音,他所剩无几的余生应当依旧云淡风轻了无牵挂。而他如今虽依旧无谓于生死,却到底还是放不下她要多一些。而叶澜音呢?有时候苏越会想,如果她没有遇见自己,应该在处理完绿衣的事情之后就回到琼瑶山。在那里继续种她的花,练她的那一支舞。他并未见过浅沧,却也从叶澜音与苏绯织的口中听到过一些。他每每看向她,凝望她眼睛里的星星,偶时也会冒出一个疑问。小澜那么好,那么纯粹,那个不喜欢她一定是未曾留意过她眼睛里的星光。
这几日苏越的胃口并不好,叶澜音便想方设法变着花样的给他做了些精致可口的小点。他强迫自己多少还是吃了些,喝了点叶澜音差苏绯织去东海那边抢来的蟹膏煲的粥,叶澜音便劝他去榻上躺一会。
他是真的有些累的,被子里躺了几个汤婆,很暖。叶澜音握着苏越冰凉的手,柔声对他讲:“你先睡一会儿,我将药先煎上,等你醒来了应当就可以喝了。”
她的指尖蜷在他的掌心,摩挲的时候他能感觉到她指腹上的茧。若不是因为他,她的手上本不该有这些的。苏越静默地点了点头,心中略有些陈杂。然而思绪困顿,他很快就睡了过去。
叶澜音等了一会,轻声唤了一声苏越。他没有回她,她便知道他是睡着了。她的笑容溢出一声浅薄的叹息,她低下头,将苏越的手放到被子里,又掖了掖被角,确定他不会受凉这才放了帐子去到外面。
叶澜音深怕自己有什么响动会吵到苏越,索性便待在厨房。叶澜音托着腮,看着炉子,是不是往火堆里吹口气,倒也省了拿蒲扇去扇火的动作。这样待了有一会儿,她忽然听到外面有些响动。而这样的响动,只怕并不能吵醒苏越,因为那是叶澜音以自己的神识所感知到的。不过萌萌却也在院子外面发出了“呜呜呜呜”警告似的低吼,虽然是低吼,但因为它并未成年倒依旧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