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邙山上,降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落雪。满目雪白,银装素裹。叶澜音站在院子里,看着苏越最喜爱的那棵红梅树,在皑皑白雪下,美丽却显得格外突兀。
她记得,那样一个女子,也是喜欢红梅的。
她告诉她,越寒冷时的花,就愈艳。叶澜音便是这样,自然而然地想起绿衣。
叶澜音告诉苏越,此次来长安,不过是为了履行一个约定。她答应过绿衣,若绿衣来生仍为女子,她会找到她,将那支掐银丝的镂花簪子交给她,然后给她说一个故事。
彼时,苏越拢了拢肩上披着的白色狐裘,为她斟上一杯新茶。
叶澜音忽然问他:“你知道长安城中能令王侯富商,掷千金而买其舞,一舞倾城的舞姬,叫做什么名字吗?”
苏越挑眉看她,试探性的答道:“秦妙戈?”
叶澜音不禁掩面轻笑:“原来苏右相也是满庭芳的常客啊?”
苏越淡笑:“不过是偶然听人说起罢了。”
“哦?”叶澜音饶有兴致地看着苏越将铜炉重新放回炉上,笑了笑又问他道:“那你可知,你口中这位妙戈姑娘,若是和我所说的这位姑娘相比,那可真是云泥有别。”
苏越不语,只是平静淡漠的看着她,像是在等待下文。
她告诉他:“我说的这名女子,叫做绿衣。”
她又问苏越:“你愿意听我说一个故事吗?”
苏越笑道:“你答应绿衣,给她的来生所说的故事吗?”
“不。”叶澜音摇头:“我找到了她,却没有跟她把故事说完。”
“为何?”
叶澜音垂眸浅笑:“因为,绿衣所要的,并不是故事的全部。”
她喝了苏越置给自己的茶,便开始同他讲她所经历的那些故事,那些关于绿衣的故事。
苏越的话并不多,通常都是叶澜音问一句,他答一句。很多时候,苏越说的话,很多时候,每句,都不会超过十个字。但是这样的苏越,却是叶澜音唯一的听众。她不似溯世茶馆里说书的莫先生,她所说的故事,若是摊到台面上来,着实有些乏善可陈。可是那些故事,对她而言,却都是弥足珍贵的。
因为,无论是绿衣还是燕珂,她们的身上,或多或少都有叶澜音一直在找寻的东西。
或许是一个问题的答案。
也或许,仅仅只是因为,叶澜音需要的是一颗心。
但是叶澜音知道,绿衣却是个例外。
因为她与绿衣之间的交易,起初并不是一颗心。
“我遇见绿衣,是在三百年前,那时她二十一岁。不得不说,她是一个美丽的女子,无论是眉眼还是言辞。她的气质并不像是秦楼楚馆里出身微寒的舞姬,反倒像是大户人家的闺秀小姐。也难怪有人说她清高,千金难买伊人一笑。
绿衣七岁那年,被他哥哥送进绾月楼。起初只是跳舞,可到绿衣过了十四岁生辰,便是一边跳舞,一边杀人。”
叶澜音水葱般的手指,轻轻抚摸着杯沿,她看着杯中自己的倒影,轻轻一笑缓缓说道:“她说,她不记得自己杀过多少人。她只记得,每次在杀掉这些人的时候,她的手和她的剑,都沾满了那些人的血。她记得那些血液粘稠的触感,以及温度。她其实一点也不喜欢杀人,可是她没有办法。她的手,早就染了血,染了好多好多的血,那是怎样也洗不干净的。
绿衣喜欢的那个人,叫做步少卿,她是后来才知道他的名字的。其实在绿衣九岁那年,她就已经见过他了。那个时候她舞跳的不好,被管事的妈妈拿着藤条打了一顿鞭子。连晚饭也没有给她吃,便叫她将一木盆的水举过头顶,站在后院里思过。那个时候,一只风筝从弄堂外面跌落进来,就落在她举起的木盆里。
水溅了出来,她抖了抖,却也没敢将木盆放下。手实在是酸得狠,她听到外面有几个孩子在说话。最后她看到一个和她差不多大的男孩,从墙头爬了进来。他跳下来的时候瞧见绿衣,一边朝她走过来,一边笑嘻嘻地同她说:‘楚云妹妹的风筝掉进来,小娘子可瞧见了?’
绿衣因为这句小娘子,面上有些红,她低着头,小声地同他说:‘方才好像有东西掉进我头上的木盆了,不知道是不是你要找的风筝。’
十岁的步少卿只比绿衣高上那么一点,他看了看绿衣头上举着木盆,上前几步,踮着脚,一伸手,便从木盆里捞出了那面打湿了的蝴蝶风筝。
绿衣一直低着头,步少卿看着湿了的风筝皱了皱眉头,抬头问她:‘你一个小姑娘举着盆水站在这里是练什么功夫?你看,风筝都泡坏了。’
‘我做错了事情,在受罚,并不是在练什么功夫。而且你的风筝没有坏,只是湿了而已,你晒干就好了!’虽然眼前这个男孩子同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并没有怒气或是埋怨,只是单纯的询问。可绿衣还是害怕,若是他让她赔的话,她并没钱。
‘算了,晒干了楚云也不会要了,我还是买个新的送给她吧。’说完,便将那风筝随手往一旁的石桌上一放,回头同绿衣告了别,便又翻墙出去了。
后来,天黑了下来,管事妈妈差人来叫她,说她可以回去了。绿衣放下木盆,手臂已经酸胀的再也提不起一丝力气。她从地上站起身子,憋见那石桌上男孩留下的蝴蝶风筝。她走过去将它拾起来的时候,风筝已经干了。用来描摹蝴蝶彩翼的颜料融开了些,可她不在意。这面风筝很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