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青梅的竹马或没有竹马的青梅,是不完整的。我曾经如是想。但当我读完谢宏的《青梅竹马》,我想,就算青梅有竹马,竹马也有过青梅,又如何呢?青梅长大了还是青梅吗?竹马成熟了还会“绕床弄青梅”吗?
从梅镇到深圳,从情窦初开到混沌入世,隐秘的激情与忧伤如两条时而平行时而交叉的河流,一直汩汩流向人心底里去,让人感觉“凉透了”。当梅小爱得知知青返城的消息时,她失踪了三天,三天后当她出现在养父面前时非常平静地说了一句“人死了”。在此之后,她做了一件让人觉得偏离于常态的事,在月光下的龙鱼湾,为了找寻,或者说,为了证明自己是个“有味道”的女人,她主动将自己交给一个并不爱的男人李舒影。瞬间的激情过后,梅小爱叹息了一声,说凉透了。这过于平静的话语并未有消解暗藏的伤痛。相反,这“凉透了”的伤痛在继续拉扯着年轻的身体,迷漫于整部
彼得一世和明治维新的改革从“断发易服”开始,康有为维新,也是从上书光绪要剪辫子开始。梅小爱剪掉辫子,无疑也是要进行一场革命。也许就是从那时起,她开始变得“有味道”。她结婚了,生孩子了。她变得“从容淡定,也不再容易发脾气了”,甚至有女人来她家撒泼骂她是狐狸精了。一个“狐狸精”一样的女人自是相当有味道的女人吧;然而那已经不是从前的梅小爱了,从前的梅小爱青涩娇羞,扎着辫子。现在呢,她将辫子交于少年柳絮飞便朝着远方去了。她要告别的不仅仅是突然断线的青春期爱情,少年柳絮飞和狭小的梅镇,更是向过去的自己告别。她是梅镇第一个告别的人,尽管这告别有些“凉透了”的被动与无奈。当然,她不是最后一个。
当暗喻的辫子再次出现时,柳絮飞业已有家室,在妻子外出的寂寞时光里,他的记忆开始工作。“他找出压在箱底的那根辫子”,与之一同出现的,还有同样来自梅镇的少年柳絮飞、江小鱼们的梦中情人李湄的照片。“睹物思人,他的鼻子竟然有点酸。他感到奇怪,怎么老想起与他生活过的梅镇有关的人和事呢”。其实,没什么可奇怪的。每个人心里都有一座梅镇。与其说,梅镇居住在我们心里,不如说,我们的心一直居住在梅镇。身体的游走则是生命与生活的意外。谁能料到未来的某一天,我们的身体会出现在哪一座城市的哪一张床上呢?但过去作为模糊的存在,尽管可能有些失真,但无可更改;仿佛一颗树,无论向未来伸展多少葱翠的枝叶,无从改变扎根于过去的事实。诚如阿多尼斯所言,“你的童年是小村庄,可是,你走不出它的边际,无论你远行到何方。”所以当柳絮飞在火车站偶然见到梅小爱后,他又重新回到了梅镇。记忆唤醒了柳絮飞身体里隐秘的激情,他开始后悔从来没有跟李湄做过爱。他开始想着法子接近李湄,想像和李湄在一起时会做的事。但李湄的表现是若即若离的,她时而向他撒娇,时而又很长时间都不与他联系。这粘糊糊的暧昧一直贴着两个人,多少有些让人不痛快。但“很怀念旧日时光”的柳絮飞无法放下李湄,一如无法丢弃记忆本身;直到借钱风波发生。当柳絮飞将自己的五万块钱借给李湄而陷入家庭矛盾危机时,柳不得不将援手伸向少年时代的好友江小鱼,那个曾经成绩一般经常挨父亲揍、那个一厢情愿像一条狗一样单恋李湄的江小鱼。柳絮飞没料到的是宽绰又与己要好的江小鱼会拒绝他。他不是不肯借钱与他,而是不肯借与李湄。因为少年便外出澳洲闯荡讨生活的江小鱼觉醒得比他早。江小鱼早早发现随着时光改变的不仅是李湄脸上“有种人造的光洁度”的形容以及言行中少了“严肃”的矜持与青梅的酸涩;更大的变化是,她变得像一条自私的蛇,她很清楚这两个男人想要从她那里得到什么,便用相同的伎俩同时与两个男人玩暧昧,不停地摆谱,利用他们对她的感情撒娇使横。江小鱼再不是那个像一条狗那样爱着李湄的少年了。确切地讲,江小鱼和柳絮飞所爱的那个青涩单纯的李湄已经溺死于时光长河里了,他们却天真地以为时光机器只对他们的身心发生作用,从而忽略了时光的公平性即残忍性。
作者说这个长篇是他对从前岁月的一种回望,一种祭奠。他“就是记录下那种单纯的力量:复杂的伤感,在我们对从前的缅怀和对未来的想象中。”可见,所有的写作都是滞后于时间的写作,因为写作基于经验与记忆。而用模糊甚至漏洞百出的记忆对抗勇往直前的时间,以期“为了可以在以后的时光里中,随时可以找到从前的蛛丝马迹,让我还有能力重温生命的细节。”从这个角度讲,作者做到了。即便注定了对青梅竹马的感情的回忆是伤感的,但正是那具有忧伤与疼痛的存在感将过去纳入现在,从而使人不仅看见眼前的自己和世界,也使人拥有看见未来趋势的可能。
未来会发生什么?在尾,当我看到柳絮飞被零点咖啡馆的服务员追回去要求他为和李湄喝的咖啡买单时,我不能说作者残忍或者悲观;只能说他很现实。当一部以《青梅竹马》冠名,以几个年轻人的爱情故事来铺展开来时,很多人很不愿意很不能接受所谓的爱情最终要回到买单的现实中来。然而这是现实:当青梅长成甜梅,竹马变成宝马时,猜疑与隔阂便应运而生。那么,激情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