抛开政治上的失意来说,舒瓦瑟尔的退休(说流放也行)生活还算惬意舒适。(..)
都兰行省自15世纪初起就成了法国王室的领地,据称拥有法国口音最纯正的法语。一直以来它都是王室休闲散心的去处,有多座美丽漂亮的庄园城堡,包括希农城堡、朗热堡、洛什城堡等等,有“法国花园”之称,在后世也是旅游胜地——不过在革命政府废除行省改为省之后,都兰行省被划分进了不同省份,此后不再存在。
舒瓦瑟尔居住的尚特卢城堡就坐落在都兰,十多年前成为他的地产,并陆续进行了翻新改造,已经从中世纪那种更为重视军事防御作用的灰色城堡,摇身一变成为美丽、精致的庄园。四周是整整齐齐的乔木,排成方和圆构成的图案;被一眼望不到边的园林包围的两片灌木丛中,各有一大一小两座水池,大的有两座喷泉,小的有一座。一条人工河道把两边分隔开来。
虽然不能到巴黎去,但持续不断的仰慕者、拜访者绝不至于让他寂寞无聊。
但如果真心问一句的话,恐怕老公爵会说:还是凡尔赛宫好。
乍然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离开,从千头万绪的事务中脱身,一夕失去发号施令的威权,这种巨大的落差有时候能吞噬人心。舒瓦瑟尔最初也经历过幻想、暴躁和沮丧,但如果三年的退休生活能让他学到什么的话,那就是耐心和平淡了。
老国王去世的消息让他低落了两天。人一旦老了,回忆过去种种的次数就变得多起来。他在脑海中反复摩挲的记忆,总是自己最为春风得意的时候——外交场上,战场上,名利场上。那时的基调是金色的——不是落叶的金黄,而是太阳一样辉煌。老路易也时常在画面中出现,以放手任他施为的宽容姿态。路易十五的缺点多得数不清,他们不是没有过对立,有时他甚至会因为愤恨失望而对国王甩脸色;那些吵闹的杂音,如今仿佛都随着生死之隔而淡去了。
那老伙计死后是上了天堂,还是下了地狱呢,公爵忍不住好奇。
而后他又自嘲起这莫名其妙的念头。以基督为名的法国国王,怎么可能下地狱?就算是罪孽深重,国王为教会纳捐的大笔财富,还不够在天堂买一个位置?
第三天起,惆怅渐渐退去。好像老树再度萌发嫩芽,舒瓦瑟尔的心也在发痒。
凡尔赛的消息什么时候才会到?今天?明天?后天?
新国王是路易十六,而他的妻子,正是被他一手促成婚事的奥地利的玛丽。
新王后需要有人来对抗已然占据宫廷核心的法国派,需要亲奥人士——需要他。
格拉蒙夫人多次向他转达过玛丽王后的信件,不会有错。即便新国王把他忘了,王后也会尽力让他记得。
“克洛德,图尔那边有什么消息?”
图尔是都兰的省会。
他一手带大的堂侄把马交给仆人,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向叔父行了个礼。
“还没有,叔父。”
舒瓦瑟尔已经54岁,膝下无子无女,这个堂侄就是他当做儿子养大的。同样子嗣艰难的还有他的亲弟弟雅克——只有两个女儿,大的只有10岁。虽然克洛德也只有13岁,但两边已经订了婚,若不出意外,将来公爵和公爵夫人的头衔便会落到这对夫妇身上。
13岁听起来还很年幼,但在这个时代,已经是迈向****的年纪了。贵族家的子弟14、15岁参军非常常见。当舒瓦瑟尔和蔼地询问孩子的意向时,后者的回答很坚定:他要成为一位光荣的法兰西战士。公爵老怀深慰;毕竟他当年也在战场上叱咤过。
舒瓦瑟尔打算明年把他送进军队;在此之前,让孩子多往外边跑一跑,增长对世情的见闻,总不是坏处。
连着好几天,克洛德都往图尔跑。他虽然搞不清朝堂上的前因后果,但从养母偶尔的絮叨中,他多少明白了养父的企盼。如果能够让养父早点开心,他不介意多跑几趟。
但是,图尔的总督府那儿没有正式的消息便算了,连一些常串门的绅士都没有一点消息,这不免让人有些心急。
“国王会不会直接派特使来?”克洛德很是乐观。
最终,他的猜测以接近的方式实现了。
苦等一周后,格拉蒙夫人的马车摇晃着出现在尚特卢庄园的大铁门外。仆人把她迎进门来时,就已经听到了她欢畅的笑声。
“亲的哥哥!”进了会客厅,见到舒瓦瑟尔,那张青春不再的脸上,因洋洋喜气儿显得容光焕发,“这是天大的好消息!”
舒瓦瑟尔身材不高,放在贵族之中,或许还有些其貌不扬。常常有认说他发起倔来时天不怕地不怕,就是在老国王面前也敢争上一争,外交和军事上更是力主强硬。然而此时,他的手指不禁微微发颤。
“什么消息?”他蓦地从座椅上站起来。话音落下,他才发现喉咙有些嘶哑。
“新国王召你回巴黎啦!”
“他的意见很值得听一听,”在黎塞留、艾吉永等人纷纷出言反对时,路易说,“就是爷爷也很尊重他。”
“他是个目无威权的混蛋,”黎塞留公爵劝道,“完全不懂得照顾陛下的心情。依我看,假如只想听他的意见,也不必召到巴黎。让人去打探他的口气,或者保持通信就好了。”
法务大臣莫普也建言:“假如他回到巴黎,那些被罢黜的**官又要蠢蠢欲动。先王一定不想见到自己的苦心付诸流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