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片常青藤叶还是落了下来。乔西安静静地望着窗外,心情异常平静;就像她早已接受了自己的命运一样,那一小枚叶子在这个时刻落下,也一定是上帝的安排。
眼皮开始发重,眼睛干涩。她觉得自己累极了,便阖上了眼。
如果能在这时候见哥哥一面就好了。在涣散的思绪中,她抓住了一缕。最近哥哥好忙——
醒来的时候,她觉得自己身上松快了许多。床铺的摇动相当有规律,好像催眠的摇篮一样。忽然一声倾向,她的背像是被什么东西亘了一下。乔西安意识到这不是自己的床。
睁开眼,她发现自己躺在一辆宽敞的马车里。
“哥哥!”她欢快地说。
她唯一挂念的人就坐在一旁,牵着她的手,闭眼假寐。
乔西安忽然意识到,自己的举动可能打扰了哥哥的休息。但他已经醒了过来,低头在乔西安额头上轻吻。
“我听说了那片常青藤叶子的事,”哥哥打趣道,“看来主对你另有安排。”
乔西安脸上的笑容一滞,乖巧地应了一声。
她知道哥哥不想放弃,但是医生都说这很难治疗。兄妹俩的所有积蓄都已经花光,还借了许多外债。她常常想着哥哥比往日更憔悴的面容,背着人偷偷掉泪。
每天,她从祈祷自己病愈开始,变成祈祷死神的来到。
即便不是为了不再拖累哥哥,疾病本身的痛苦也足以击垮她的意志力。她时常如入冰窖,浑身发抖,手指打颤,盖再多棉被也没有改善。过了好像一个世纪那么长之后,她又会浑身发热,头痛欲裂,全身都像是要炸裂一样,痛苦不堪。发热通常会持续更长,长到她每次都以为自己会死在途中。
如果自杀者也能进入天堂,她一定会央求看护她的医生为她准备□□。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哥哥拍了拍她的手背,“我也曾经想过,就这样遂了你的心愿,或许对你更好。但现在不一样;上帝总算垂怜我们。你的病有完全治愈的希望;即便不能完全治愈,也能大大降低痛苦,”
乔西安以为这只是和以往没有什么两样的安慰。好几个医生一开始都说她只是患有常见的热病,清肠、节食、放血,她都试过。在发现这些只会让她全身无力、眩晕,而无法好转之后,她就再也不肯那么做了。只有秘鲁香脂有时能让她好转一些,但它价格不菲。
但哥哥眸光中的热切让她开始疑惑起来。
“这是真的。巴黎的医生据说研制出了一种新药。我们现在就在去巴黎的路上。”
“巴黎?”乔西安稚气的脸面露好奇和渴望。她做梦都想去那个繁华的大都市看一看。
“我最近有一个新雇主,他来自巴黎,跟我提到了这种药。到了巴黎,你将会被送到玛丽王后医院;一切都安排好了,会有医生和护士照顾你的身体。我会给你写信,你也要多给我写信。”
乔西安不安起来:“你不跟我一起去吗?”
“你忘了?我还要工作。这是一个很重要的工作,足以使我们兄妹俩衣食无忧。”哥哥浮出一个笑容,“我只能陪你到法国边境。但我的思念会一直陪着你,好吗?”
在去往巴黎的路上,乔西安的病又发作了一次。在法国边境接替了哥哥的是玛琳修女,一个有点发胖的中年女性。她一边咕哝着上帝保佑可怜的女孩一边往她身上裹棉被,或者用水抹擦她的额头、手臂、胸脯散热。在症状平复后,她先是给她喝熬得浓浓的粥,等她醒来就开始以喂她吃东西为己任。
“我知道那些愚蠢的乡下医生是怎么干的。”玛琳修女愤愤地说,“在他们的脑袋里,大概只有持续热病和间歇热病两种病。傻子都能分得出来!最愚蠢的是还要给病人下泻药。难道不知道对抗疾病,人体最需要的就是充足的饮食吗?还有该下地狱的蠢招放血。得这种病的人本来就虚弱,怎么还经得起放血折腾?!”
“玛琳修女,那么我得的是什么病?”
“应该是疟疾。我不是医生,但看过的病人可不少。冷热交替发作是很明显的症状,只有那些跟神棍巫师差不多的骗子医生才看不出来。”
玛丽王后医院的医生也做出了相同的诊断。他们给乔西安饮用一种非常苦的水,叫做奎宁水。喝下后她常常觉得恶心,但奇迹发生了:再次发作时,症状大为减轻了;有几次她甚至几乎没有感觉。
奎宁,也就是从金鸡纳树皮中提取的生物碱。
这种树皮的药用价值,在17世纪就有所记载,也有用于治疗疟疾的零散例子;后世流传了一些它神乎奇效的传说故事,但真实性要打上很大的问号。毕竟,直到1737年德·拉·孔达米尼才确认了它的药用价值。在此之前,金鸡纳树皮被掺杂在一种名为“秘鲁香脂”的树胶中,在欧洲风行一时。
和秘鲁香脂一样“风行”的还有疟疾。这种传染病最初不一定致死,但因为长期发作、很难治愈,会逐渐将病人折磨得身体虚弱、抵抗力下降,最终因营养不良、或患上别的恶性疾病而死。对个人而言,这意味着长期而无望的痛苦;而站在更大的角度看问题,这意味着劳动力减少、而需供养人口却很长时间后才减少。
玛丽当然会想到著名的金鸡纳树了。她委托郎巴尔从原产地美洲引进了树种,安排了两位学者分离提纯金鸡纳碱,也就是奎宁。
实验取得了成功;遗憾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