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是——?”玛丽微眯眼睛,打量着陌生青年。
他比玛丽高一个头,健壮结实,鼻子□□,有些大,然而同明亮的宝石蓝眼睛放在一起,就没有那么突兀了;他的下巴尖而宽阔,脸颊两侧还有些肉,仿佛青涩未褪的标志。总的来说,玛丽会形容他是一个迷人耐看的小伙子。
“你不记得我了?”
“你长得确实像一个人,但他不应该在这儿,也不应该这么……”
“健康?”他笑了,像是阴天里忽然放晴的太阳。
“主啊!真的是你?”
玛丽不太吃惊。热内不是那种成天满是幻想、冒冒失失的姑娘,能让她做出这种举动的人,除了王储路易·奥古斯特还会有谁?
王储微微展开双臂,有那么一瞬间,似乎就要拥抱玛丽,但他最终只是紧紧握住妻子的手。
“你变了。你和记忆中的真是太不相同了。”
“而你,好像什么都没变,还是这么漂亮。”路易脸颊微红,目光极其认真。
“你怎么会在这儿?”
“是诺阿耶夫人告诉我的。我等不下去,所以私自离开了凡尔赛宫。”
“国王也知道?”
“我借口出来打猎。他不会发现的。不,即便发现了也不要紧。无论怎么样,这次我都要把你带回凡尔赛。别再离开了,好吗?”
这正中下怀,但玛丽没有欣喜若狂:“还记得吗,是陛下让我来朗布依埃的。”
“但你还是我的妻子,你的家在凡尔赛。谁能阻止一个人回家?你只要坐上马车,带着你的侍从和卫兵,光明正大地回去,爷爷也拿你没办法。然后我们再一起努力,讨爷爷开心,让他喜欢上你。谁会不喜欢你呢?”
“但是——”
“玛丽,我是他的孙子,是他的继承人,还是法兰西的王储。他没法换掉我,所以我对他总是重要的。他没法真的生我的气。再说了,他现在比以前更喜欢我了。”路易自嘲地一笑,“不,以前的我对他来说,只是纯粹的失望。但自从我努力改变之后,他的态度也改变了。现在他一个月里称赞我的次数比以往多十倍以上。而他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你。他会承认你的,因为你让我成了更好的人。”
郎巴尔放下茶杯,捂嘴笑起来。
“你现在笑得像宫廷里那些八卦的女人。”
“我现在就是在八卦,”她大方承认,“你一定吓了一跳吧?毕竟隔了两年不见。王储现在真的不错,哪怕是光看着,也比以前养眼多了。他原本也只是敦实些,没胖到不可救药;差不多一年多前,他就已经瘦下来了,后来继续锻炼是为了保持下去,听说还顺带练出了些肌肉。”
“你在给我的信里提过。”
“但真正看到的感觉不一样是吧?他连气质都变了。以前整个人都像是一碰就缩的刺猬,现在就大方自信多了。虽然对外人话还是少,但给人的感觉是沉稳,而不是羞涩。说真的,竟然还私底下跑来和你见面,甚至翻篱笆,这根本就是言情节嘛!你一点都不心动?”
“我三十出头了,他才十八岁,好吗?”
“就当做是包养小鲜肉。”郎巴尔靠近玛丽,望进她的眼睛,忽然认真起来,“这两年来,亲眼看到他的变化,我真的很高兴。不只是为他高兴,也是为你高兴。你不是自由身了,今后恐怕也不能再恢复自由,你和王储的婚姻得这么一直绑定下去;假如有一天你碰上真心喜欢的人,恐怕需要一个奇迹,才能让你与对方白头偕老。而恰好,王储喜欢你,不知道是不是爱,但至少有非常不错的基础。假如他刚好也变成了一个值得你喜欢的人,那么,奇迹中的奇迹就能实现。还有比这更好的结局吗?你嫁给心爱的人,也不会丢掉王后的位置。”
玛丽异常沉默,表情没有半点轻松,严肃得像是要上战场。这肯定不只是年龄差或者来不来电这么简单。
“看到他的时候,有那么一两分钟,我是在为他高兴。但是马上就高兴不起来了。”她揉着紧皱的眉心,“路易成熟了、长大了,也变得更有主见了,很能拿主意。”
“这不是好事吗?”
“所以也比以前更难控制了。”
“……”
“想想吧,我不是法国人,不可能抛开路易掌握权力,所以理想状态是,他还是像以前一样懦弱畏缩,而我既可以透过他发号施令,也可以在他的容忍下扩张势力。但现在不一样了,他的性格越是独立,就越会希望独揽大权。我还能这么轻松地推行我的计划吗?”
“这……”
“老实说,我挺后悔的。当初我刺激他,是想着反正要离开了,好坏都与我无关,谁知道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这样想不好。”
“我知道,这种想法几乎完全忽略了他作为人的价值,而是当做一枚纯粹的棋子。但是有时候我不得不这么想。比如,假如顺利推进我的改革计划,能改善一百万人,或者只有十万、一万人的命运,代价是路易一个人一辈子都过得像历史上一样窝囊——不管怎么样这回至少他保住了性命——那么,我该怎么选?”
“你会找到一个两者兼顾的办法。”
“我会去找。但是我不是超人——即便超人也拿蝙蝠侠没办法呢。总有一天,我会无能为力,只能像是称没有生命的物件那样,在天平上称量人命。”
茶叶的香氛逐渐散去,难以再抓住。温暖也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