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对了!秦忠心里头道了声好,他早在知道这消息时候,便叫人传话给大闺女,只让她借口家中定下亲事,推了那要命的差事。只是如今,这消息还未曾传出,他自来知晓自家婆娘,是以才拿话噎她一噎,如今心愿达成,秦忠面上不显,可话却一点儿不慢,
“你放心,放心,我你还不了解么!这事儿算不得什么大事,交给我就好,咱闺女不会去世子院子里的,你瞧着好了。”
见男人一脸自信,仿若胸有成竹,陈氏脸上疑惑渐渐褪去,重重的点了点头,面上渐渐露出笑意,对自己男人,她自是深信不疑。
这厢夫妻俩低声阵阵,屋里头正蹲在灶火旁的沉香,却是愣愣的看着撩起的火势,呆了好一会后,徒然伸出瘦小的手掌,往脚下的柴火上轻轻一掰,放在手心慢慢合上,五指微捻,然后再慢慢张开。
望着手心一团粉末,沉香眼睛瞪得险些突出来,一脸的不可置信。怔了片刻,她忽的一动,急忙探出脑袋往窗户外头一瞧,见爹娘没往这边儿瞧,心底顿时一松,连忙把手心里东西往灶火里一扔,两手拍了拍,见没什么痕迹了,这才长长的呼了口气,面上又恢复呆滞的表情,一动不动。
沉香看着灶里一跳一跳的火苗,眼睛渐渐迷茫。
她是真的回来了,一身怪力也回来了。
现在,姐姐没嫁人,大哥也没死,她也没有被拐子拐走,而后冒险逃走,毁了容貌,被个老乞丐捡起,跟着他走遍大江南北,深山里头吃苦,却有家不能回。
想着,沉香忍不住摸了摸脸,触手光滑细嫩,跟被火灼烧过得凹凸不平的感觉完全不同,她不用担心爹娘不认她,也不用担心一身怪力被人叫怪物,沉香呆滞的脸上徒然露出一抹笑容,嘴角越咧越大,越咧越大,嘿嘿——真好,真是她做梦都不敢想的好呢!
英国公府邸南侧,一条窄窄的通道,穿过角门,直直便通到家里奴仆居住的院落。沉香笑盈盈的递给守门婆子五文钱的荷包,得来婆子殷勤的开了门,
“侍书姑娘,您这是回家呢!哎呦,几日不见,姑娘越发水灵了,若是在外头瞧见,婆子还以为是哪家的姑娘呢?”
院子守门的看着不显,实则最是灵通不过,内院一点儿风吹草动,都瞒不过她们。如今看着眼前姑娘,自然知道人家立马身份就不一样了呢,不赶着巴结巴结怎么行?
沉水拿帕子掩着嘴呵呵笑了两声,一脚跨过门槛,一边儿回头跟婆子笑的爽朗,
“妈妈可别夸我,再夸我就得上了呢!您还是叫我沉水吧!太太给了恩典,准我还叫原来名儿。”
婆子一愣,“那,那……”
沉水眼珠子一转,登时明白,面上口齿清晰的回道:
“太太金口玉言,自然是有位侍书姑娘的,好叫妈妈知晓,正是太太身前的鸳鸯姐姐,昨儿被太太赐了名儿侍书,赶着天黑传膳功夫,到世子院子里去了,领的一等大丫头的份例,掌管世子院中事宜。妈妈可不敢叫错了,叫侍书姐姐知道,定然不依的。”
婆子连连点头,这是提点她的意思!她心里明镜一般,自然领这份儿情。瞧着沉水已迈步出门,婆子疾走一步,跨到门边儿,高了声音笑呵呵道:
“多谢沉水姑娘,姑娘尽管多家去一会儿,今儿正巧我值夜,晚个一时半刻的不打紧,姑娘叫一声,婆子给姑娘开门就是。”
这是有来有往呢!沉水莞尔一笑,顿下步子,回首挥了挥帕子,扬声清脆道:
“哎,谢谢妈妈,妈妈留步,我这就走了。”
说罢,看着角门关上,沉水垂眸一笑,随即紧了紧手臂上挎着的包袱,脚下生风一般的往自家院子走去。
沉香看着绣篮子里头的针线,眼里直发怔。
她得多久没动针线了,当然,给破衣裳上缝补丁的不算。
上辈子,出门看灯被人拐走,她凭着蛮力放一把火偷跑出去,晕倒后被老乞丐捡了去,就一直当男孩儿养着。
老乞丐天南海北的跑,上山下水,除了吃饭睡觉,剩下的活儿都归她干。
尤其,她一身怪力被老乞丐察觉后,更是变本加厉。时不时的要个蛇羹解馋,或是逮个熊瞎子蒸熊掌……哎!
想着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沉香咽了口口水,神色中多了几分怀念和向往。
要说起来,那时虽穿的人憎狗嫌的,烧伤后的脸也叫人却步,可吃食上那可真是没的说,也不知道老乞丐哪里来的这许多道道儿。
虽然只是动嘴说说,一干粗活杂活还是得她干,可到嘴的东西总归不少就是了。
只看在高乞丐带着她尝遍天下美味儿的份上,沉香就觉得,哪怕一路上老乞丐耍懒,多叫她背着,她也还是觉得那老头儿其实对她挺好的。
毕竟,不是谁都能对着她那时的那张丑脸,还能吃的喷香喷香儿的。
额……好吧,扯远了。
还是说这绣花儿吧!唉——若是上辈子她会绣个花儿什么的,就能时不时卖点儿钱,也不用搁街边儿碎大石瞧着别人丢铜板给她们买路上干粮了。
还是得学,得好好学啊!
沉香深吸口气,重又捏起绣花针儿,挑了块儿缝了一半儿的荷包,垂眸凝神,认认真真的穿针引钱开来。
晕黄的日光从老旧的绢纸窗户上透进来,翻滚的颗粒上下翻飞,绕着炕上小小一团的姑娘,轻快的舞动着。一侧阳光正好打在沉香脸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