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曦秀想到王大娘现在接的绣活,大多是谢家绣铺的,那么个大绣铺子,又怎么可能少了个绣活灵动的?
这么一想,张曦秀知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多半是夫家的事,不好麻烦娘家的铺子。大户人家,看着繁华,内里必定少不了龃龉。
富贵如谢家姑奶奶,也有不尽如人意的事吧。莫名的,张曦秀倒是对这件事上了些心,保证道:“大娘放心,我晓得轻重,定会好好绣的。”
方大娘因为张曦秀的绣活,在王大娘那里很是得脸。她如今,对张曦秀那是放心的很。见她上了心,方大娘笑了道:“你,大娘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告诉你,就是让你知道要紧罢了。”
说完,她将手里的包袱往面前的小桌子一放。怕弄脏了,方大娘没打开,只是指着包袱道:“这里有那家少爷写的字,你只管照着绣上去就成。”
张曦秀知道这是贵人家的东西,不能弄脏了,也没打开包袱看,只问道:“针线是人家自备,还是我们买?时间上可有讲究?”
一听就是个懂行的,方大娘越发放心了,回道:“倒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讲究,针线也是人家自备的,他王大娘说了,时间上宽余着呢,让你只管安心做这个,其他的放放,到时必定不会亏了你的。”
这话听的张曦秀心里一滞,不过,片刻也就释然了,自己如今可不是什么知府小姐了,人家这样也算是抬举。再说了,方大娘和王大娘是难得的好人,这话她们说了,也算是质朴。
遂,心里微微不舒服了下后,张曦秀立马稳住了神,笑着应道:“我多承大娘们照拂,哪里谈得上亏不亏的,您只管放心,我定会好好做的。”
话带到了,方大娘家里还有事,也没多留,客气了几句,便走了。
她一走,凝香当即高兴了起来,巴拉巴拉地道:“这下好了,小姐不必日日做那些琐碎的荷包了,我听接活的嫂子们说,大户人家的活计虽挑剔,可给钱也最爽快。”
她说的高兴,并没注意小姐和大川他们越来越阴沉的脸。说完了话,见没人答,这才奇怪地看了眼,见大家的沉着脸,这才惊觉不对,慢慢没了声音。
一时院子里气氛压抑的很。
其实张曦秀并没注意凝香说些什么,她只是想着自己的心事。
昔日父亲就交代,让她万事小心为上,所以,她才一味地隐忍,想着好好地培养弟弟上学,日后光耀门楣。匆匆间,几年也就下来了。
有个几年,她想,不管父亲最后塞给她的那方图章,究竟是干什么用的,大概都不重要了。
可今儿方大娘的一番无心之言,让张曦秀突然惊觉,自己这样做,与弟弟日后的前程未必有益。且这么些日子,也没见谁为了那方图章,来窥视她们。
她或许不必如此谨小慎微?
“姐姐,接了这个活,有凝香在,你还是啥也不必做。”
被弟弟一声喊,张曦秀猛然回头,见弟弟一张脸紫涨紫涨的,不觉的心头一酸。没用弟弟多说,她忙忙地点头,“你安心,姐姐省的。”
张贤怕姐姐误会了自己的意思,急道:“我是不想姐姐被人如此对待。”
这话说的张曦秀红着眼睛,回道:“姐姐明白,以前是姐姐糊涂了。你放心,姐姐知道怎么做。”
张贤也不管姐姐怎么想的,只道:“若是家里日子艰难,我给人代写书信也还是可以的,我们四个吃的又不多,大川也能上山打猎,下河捉鱼,凝香也可以做些绣活,姐姐只管歇着就好。”
弟弟如此心疼自己,且还安排的这么明白,张曦秀突然觉得弟弟是真长大了,不觉欣慰地笑了。想想这一路的隐忍,也还是值得的。
遂,张曦秀抹了抹眼泪,敞开了道:“姐姐日后不在紧着做绣活了,多省些时间,好好陪着贤哥儿读书。过了明年,姐姐送你。”
“姐姐——”张贤诧异地睁着大眼。
知道弟弟误会了自己的意思,张曦秀想了想,招了弟弟坐下,对凝香和大川道:“你们看着点外头,我有话对贤哥儿说。”
张曦秀一吩咐,凝香和大川忙点头。十分默契地,一个往前,一个往厨房那边。他们家,除开大门处来人,厨房那边也常有人喊话。
见两人走了,张曦秀才小声对弟弟道:“小弟是不是觉得,我们家的日子真艰难了?”
被姐姐一问,八岁的张贤没有立马点头,而是想了想,才道:“虽然还不至于艰难,可要想舒服的过日子,怕是也不能。”
张曦秀见弟弟能想一想再回答,已经是满意了几分,又见他能说出这番有见地的话,就更是高兴了。
一扫刚才的不虞,张曦秀悄悄地将自家就算是不做绣活,也能过好的话,告诉了弟弟。
这话听的张贤诧异不已,不觉道:“我知道爹爹留了些钱给姐姐,可我们家在西峡堡买了屋子,差不多就见底了。不然,阮妈妈和阮老爹也不会为了生计,捯饬菜地和下网捞鱼了,姐姐不会是……”
到底是信服姐姐惯了,张贤没将‘骗’字说出口。
张曦秀笑着摇头道:“姐姐没骗你,之所以要做绣活维持生计,完全是为了做给旁人看的,不然怀璧其罪的事,就要在我们身上发生了。”
说完,瞧着弟弟张大的嘴,张曦秀有些后悔当初收拾许家的时候,没有让弟弟知道了。若是当时让弟弟知道了,或许今天的解释,弟弟能容易接受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