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线黎明的曙光照在水面,混浊的海水又抹上了一道浓艳的粉红色。小岛渐渐地出现在地平线上,然后,平坦的三角洲,岸边的树木和建筑,越来越清晰地进入了视线。
天色越来越亮,为了防止与其它船只在昏暗中相撞,水手用鎯头敲击铁板的声音停了下来。河面上驶向外海的船只一艘艘从旁边驶过,很多帆船的船头画了一只圆圆的眼睛,似乎警惕着水里会冒出什么鬼怪。两边的水手相互招手致意,陈文强也情不自禁地挥动手臂。
在过去的几个小时里,他那被禁锢的思路纵横驰骋,浮想联翩,如同托着他在苏州河上浮游的船一样自由漂流。每逢靠近码头,陈文强总看到贫苦的百姓,辛苦劳作的苦力,他们推的推,扛的扛,但又无声无息地被遗忘。
这就是中国,这就是他的同胞。在贫困单调的生活中,他们似乎毫无目的地活着。但若干世纪以来,他们又有多少值得荣耀的业绩。他们能吃苦,善于自得其乐,充满仁爱,然而却忍受了外族的入侵和统治,现在又受到列强和官府的双重压迫。他们没有财富,连民族自信心也丧失殆尽。
他们就象那些被牵着、赶着的牲口一样迈着沉重的步子,大包、麻袋、米篓压弯了他们的腰。可他们都是有力气的硬汉子,棕黑的皮肤、粗砺的双脚,看他们的眼睛,陈文强就觉得如果让这些人当兵,准是好样儿的。而凡是看到诸般情景的人又怎能不下决心为他们能过上好日子而努力?
所有人都是一个更大的命运中的组成部分,在这个发展变化的命运里,所有的人最终都将在阴间找到他们的归宿,无论是尊贵,还是卑微。这个统为一体的想法使陈文强更加充满活力和激情,他清楚这不仅是他现在的需要,也知道这个梦想给他展现了一个更加光明的前景。而这不仅是他的未来,还可能是中国的未来,或者还可能是大千世界灿烂的明天。
小火轮喷着煤烟和火星把船拖到抛锚的地方,陈文强和其他乘客坐着拖船朝岸上驶去,驶向喧嚣热闹、令人眼花缭乱的大上海。
…………
1882年,公共租界工部局在南京路、二摆渡路口,造起电光公司,开始向租界发电。一天之间,各条马路上的路灯,都由煤气灯改为电灯。到了晚上,一盏盏闪亮的路灯,一颗颗晶莹的明珠,组成一长条发射银光的巨龙。电灯不但给上海引来了不熄的光明,也使这都市镀上繁华的光芒。多少人围着一柱柱路灯,叫着“赛月亮!赛月亮”,拍手欢笑。可也有人说这好象是雷雨前的闪光,谁在下面经过,会遭到雷殛!就拉了幼童,恐惶逃避。
为了破除这迷信的谣传,各大洋行和银行,率先在巨厦内开亮电灯。沙逊、怡
和以及旗昌的那些洋大班们,在透亮的明灯下,有的督促下属积极工作,有的举家喝酒取乐。于是各家商店以及住户,也纷纷以炫目的电灯代替幽暗的油灯,使上海租界逐渐变成一座不夜城!
现在,卢家湾也亮起了“赛月亮”,强卓实验室、办公楼、高档别墅区,以及一些主要道路上的路灯,都闪烁起光芒,绽放出光明。而这还只是发电厂的第一期工程,沪西的化工厂则另有供电厂,生产效率将大为提升。
阔别数月,陈文强本来想加班加点,尽快熟悉掌握复兴会最新的发展情况,但事与愿违,他只能牺牲一天的时间与期盼已久的各位国内的大佬闻人汇报南洋之行的收获。到了晚上,他又参加了欢迎宴会,不仅仅是欢迎他,还有要投资入股的南洋富商所派来的代理人。而这些代理人不仅深得信任,更有几个是南洋富商的亲眷子侄,他们的态度决定了最后的投资意向和数目。
电灯、别墅、工厂……这在南洋也是罕见的景象,各种中西美食、美酒,乐队演奏的悠扬曲子,宴会无疑是成功的。
但陈文强应酬一番之后,便独自来到了阳台上,默默伫立,向着远处呆望。手中的酒杯转了半天,也没见他喝过一滴。电灯闪亮,仿佛让他看到了前途的光明,但时势变化,又让他觉得任重而道远。
日俄战争已经在东北爆发,满清宣布在这场于本国国土上爆发的战争处于可耻的中立。虎狼相拼,对于中国来说,不仅是对领土和主权的粗暴践踏,而且使中国东北人民在战争中遭受了巨大的损失和人身伤亡。
可惜陈文强叹息一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文强,你怎么一个人?”金三爷红光满面地走了过来,穿着打扮已经完全与江湖人物沾不上边。
“只是想一个人静一静。”陈文强伸手示意,请金三爷坐下,笑着说道:“听说师兄已经捐了县官,哪天穿上官服让兄弟看看?”
“不值一提,不值一提。”金三爷摆手说着,但脸上却掩不住得意,“要是兄弟你想要,朝廷会白给你的,而且比哥哥的大很多呢!”
“哦,哪里听来的消息?”陈文强好奇地问道。
“张老状元和祝议董那里。”金三爷压低了声音,故作隐秘地说道:“卢家湾电厂建成供电,标志着国人打破了洋人供电厂商的垄断,若能在名城重镇建厂供电,要是上报朝廷,肯定是龙颜大悦,凤颐甚喜,那赏赐还不是理所当然。”
陈文强眨了眨眼睛,猜测着问道:“名城重镇?不知道指的是哪里?”
“苏州啊!”金三爷一拍大腿,眉飞色舞地说道:“江南名城,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