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他心里选定的人就是高澄。尤其是在今日见到了那位琅琊公主之后,他的顾虑也大半消除。因为高澄看起来并没有对那么传说中的至宠有多么地放在心上。他相信高澄和元宝炬必不是一样的人。
东柏堂秋梓坊的庭院中,琅琊公主元玉仪穿过庭院走上屋前石阶,在元仲华所居门外停下来,不顾自己身上的华丽服饰便跪于地上叩拜,口称,“妾元氏拜见主母。”
这样的高声,在屋子里的元仲华自然听到了。逼得她不见都不行了。阿娈也明白,舞姬元玉仪已是从前。今日元玉仪早不是在洛阳时那个连她都可以喝斥的大臣家家养舞姬了。
今日的元玉仪是琅琊公主,论行辈她还是冯翊公主元仲华的姑姑。让她这么平白跪在外面,传出去就是元仲华倨傲无礼。不只因为行辈爵位之尊,主要是因为她是大将军的独宠。尤其是在这个关键时刻获封爵位本身就是一种殊宠。
阿娈虽不耻于她的出身,但也无可奈何。元玉仪已经如此甘愿卑微,可她明白自己的主母冯翊公主元仲华却不能凭她就这么自己作践自己。她作践的是元仲华的颜面。
大臣家养的舞姬等同于家妓,可是这时的家妓已和她并立。她称她主母,让她万般不愿意听到。这是她和高澄的约定。今天在宫苑里的所有事让元仲华在心里立意已决。不只是因为话已出口,更是因为他已无心,她还有什么理由再留在这儿?或许心头原本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期盼,但现在却什么都没有了。
不管是柔然公主,还是琅琊公主,元仲华已经没有兴趣去知道内幕了。
满院子的奴婢都跟在元玉仪身后跪着。缇女跪在元玉仪身后。元玉仪封了公主,她的身份也跟着水涨船高。服侍公主的侍女和之前服侍舞姬、外妇的女婢有天差地别。她之前整日看到跟着长公主的阿娈趾高气扬,今日她也终于可以抬头扬眉吐气了。
缇女知道,其实新获封的琅琊公主只是想得主母提携。她在元玉仪身边日久,最知道元玉仪的心思。身如浮萍久了也想落地生根。她只想做个得宠的妾室而已。缇女觉得大将军府里那么多妾室,而长公主就是不肯接纳元玉仪,实在是有点不宽厚。
门开了,元玉仪此时跪叩于地,但她知道冯翊公主元仲华出来了。她终于出来了。
元仲华只看到金翠首饰,艳丽衣衫,无所谓是谁。突然觉得,她是谁又如何?又有什么关系?看了一眼元玉仪身后的奴婢,吩咐道,“何必行此大礼?把娘子扶起来吧。”
缇女立刻起身,然后小心翼翼地把元玉仪从地上搀扶起来。
当元玉仪身子挺直时可能是因为头上高髻,显得比元仲华身量还高些。此刻当然也是她更夺目。
“妾只求拜见主母,不敢打扰。大将军叮嘱妾要礼尊主母,不敢不从之。”元玉仪盯着元仲华。觉得她还和数年前在洛阳时一样,没什么太大变化。只是不懂同是一样的时光,她如同生死两劫,元仲华怎么就完全不同呢?可是终有这一天,她不用再像以前那样,看她奴婢的脸色。
元玉仪忽然看了一眼元仲华身边的阿娈。
阿娈没有躲避她的目光,坦然承受。
“这不会是大将军的吩咐。”元仲华淡淡一笑。她与高澄有过约定,不许人再称她“夫人”、“主母”、“世子妃”。她留在这里只是为了生下这个孩子。
元玉仪走上两步,几乎走到元仲华面前,看着她笑道,“殿下怎么知道不是呢?公子就是这么吩咐的。”
离得近了,元仲华忽然闻到了她身上奇异的花香。就是那种让记忆犹新的味道,那种在高澄身上出现过的味道。这种味道好像是一种示威,好像是在宣誓染了这味道的人是属于她的。
她叫他“公子”。好特别的称呼,除了元玉仪没有人这么叫他。元仲华没有办法再想下去了,她也不想再仔细想下去。她突然之间开始怀疑自己,或者说是怀疑高澄。他答应过的,与她的约法三章,他会真的当真吗?也许只是敷衍她。也许他真的让元玉仪来拜见。元玉仪如今的身份也是公主,却只称是妾拜见主母。难道他是想让她和这个外妇共处?
阿娈和缇女各不相让地对暗中对视。
“拜见就不必了。”元仲华看着元玉仪这样的装扮很不适应。她总想起那时噩梦中身着白色舞衣,引她入宫时的元玉仪。执着地以为那样的元玉仪才是真的。“原该各自安好,何必非要相聚一处……”元仲华转头看了一眼阿娈,“我们也该走了。”
“请殿下吩咐。”阿娈看了一眼元玉仪。
听这话元玉仪倒大惊,脱口问道,“殿下要去何处?我如何向大将军回禀?”
“又何须汝来回禀?”元仲华不再理会她。她不喜欢她去替她回禀什么。
渤海王府中,大将军高澄进了父亲高欢燕居之所,院门在他身后关闭。外面郑氏及奴婢已经踪影不见。
院门紧闭、庭院深深,在这个秋日的傍晚,幽闭的中庭满是凄凉。丝竹声再也没听到。高澄还没有进去时女乐便已纷纷而出。高澄侧目而视,见人人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他拾阶而上,没有止步,就在奴婢为他开门的时候便走了进去。
屋子里有些幽暗,灯光昏黄。因为女乐都退了下去,一下子空旷下来,显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