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宇文泰进殿来被前呼后拥,元宝炬身边无人,显得茕茕孑立形影相吊。
元宝炬在大床上正坐,看着宇文泰走到他面前。
宇文泰久不见皇帝,稽首为礼,倒也恭敬如初。
元宝炬自然要假以辞色,欲从大床上下来相扶。自己先得由宦官搀扶着起来。一边吩咐道,“丞相病体初愈,此处别无他人,丞相又何必如此多礼?”
“陛下尚病势不减,坐着便是,不必起来。”宇文泰自己已经被自作主张的宦官们搀扶起来。他这一句应答倒好像是给皇帝加的恩典似的。
元宝炬已经被宦官们架着从大床上下来了,不等他吩咐,宦官们给丞相搬了绳床来让大丞相坐着舒服。元宝炬倒也淡然相对,并不在意。自己也坐回了大床上。
“孤的病怕是好不了了,不过带病延年而已。丞相痊愈,孤心里欣喜异常,更觉心里轻松,怕还于病体相宜。日后大魏社稷就全有赖于丞相,孤实是承担不起,就以社稷相托,丞相若能将社稷中兴,孤愿唯丞相之命是从,心里感激不尽。”元宝炬的话已经是谦逊到极点了,倒也半真半假。
宇文泰大模大样坐在绳床上听元宝炬说这些话,并不谦辞,也无震动,倒好像说的不是他一般。等元宝炬说完了方微笑道,“陛下病体不愈,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也只得臣多多劳苦了。况有太子监国,陛下倒也不必担心。”
这正说到了元宝炬的担心处,按捺着心情,仿佛很随意地道,“太子年幼,行事无度,又年轻冲动,好在有丞相辅助,孤也没有什么担心的。况且太子之婿,于丞相也如同亲子一般,还要丞相悉心教导,多多辛苦。太子日常倒总对孤说丞相如同慈父,甚喜亲近丞相。孤也盼丞相将太子视之如子,当教导时不必以君臣为芥蒂才好。”
元宝炬这是以退为进的客气话。其实他心里是有隐忧的。太子元钦是时常在他面前提起他的岳父是不假,但态度非常不明朗。从刚一开始时时有夸赞,到后来的沉默以对。再到如今,提到丞相所行之政,所做之事,总有相反意见,暗中里和丞相意见相左得厉害。
虽然是对事不对人,但也由此可见在太子元钦心里,已经和宇文泰生了隔阂。元宝炬知道,事情就是从皇后郁久闾氏大闹昭阳殿与之正面冲突开始。再经历后来的生母、废后乙弗氏之死愈是加剧。或者,从河桥之战后,他带伤而归起,太子元钦的心态就发生了变化。
元宝炬现在想要做的,是尽力弥补他们之间的关系。
“太子娶臣之爱女,臣自然视其如亲子。”宇文泰靠在绳床里,一副长辈评论小辈的语气,哪里有一点君臣的忌讳。“太子年幼不要紧,他若真如陛下一般肯以臣为重,真将臣视之如父,臣岂有不愿教导之理?”
这话元宝炬都不好接了。想想自己半生凄凉,爱妻惨死,忽然悲从中来,几欲堕泪。他虽老矣,儿子尚年轻,若真如他一般为座上傀儡,需要熬到几时?只能勉强笑道,“丞相说的甚是。”
宇文泰并不管元宝炬心里如何想,心里谋划定了道,“对东寇大战在即,正是太子历练的机会……”
“丞相不可!”元宝炬还以为宇文泰是要太子元钦随军出征,脱口拦住了宇文泰的话。
宇文泰甚是不悦,面色阴沉地看着元宝炬不说话。
宦官们见大丞相色变,也个个噤如寒蝉。
元宝炬热泪溢出,几求哀哀相求。“丞相,太子年幼,从未领军征战,毕竟是储君,不宜置于险地,请丞相开恩……”
宇文泰却不为所动,听他说完,见元宝炬低泣,方叹道,“陛下还是不信臣。臣既是说过将太子视之为子,又岂能不为他考虑?况臣也并未说过要把一国之储君置于险地。”
元宝炬止住哭泣,抬起头来泪眼朦胧地看着宇文泰,这时心里方后悔。
宇文泰从绳床里站起身来,旁若无人地在殿内踱步,目光四处扫视。他早就将元宝炬抛在身后,一边踱步一边向身后大床上的元宝炬道,“太子年轻,无理政之资历。臣可将其带在身边学习。那些丞郎府学生不也如此吗?恐怕比太子还辛苦。陛下不会不同意吧?”
听起来是询问,但语气里没有一点要征求皇帝意见的意思。
在元宝炬听起来,却完全无心再计较他的语气。原来宇文泰是这个意思,是要令太子元钦如那些入丞郎府学习政务的备选官员一般,是要太子学习理政。不管怎么说这是好事。元宝炬的心情倒比起刚才要好了。
两个人一时无话。宦官们捧盆拿巾帕地服侍皇帝洁面。宇文泰也走回绳床坐下来只管饮茶。这茶虽清苦,但是长公主元玉英在时常饮的。他这时神思飞逸,突然心里思念起元玉英来。
“丞相……”恍惚间听到元宝炬唤他,他立刻压抑住了自己的情思,回过神来。放下手里的茶盏,抬头看元宝炬。
“不知皇后如何了?”元宝炬出人意料地问起了落英。
其实元宝炬肯定不是心里惦记落英。但不管怎么说,落英的孩子也是他的骨肉,他不能不理不睬,不闻不问。
宇文泰正心里思念元玉英,听到元宝炬提起皇后郁久闾氏,心里恨意倍增。“陛下一直病着,也不宜和皇后见面。皇后有太医令****诊脉,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