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绍宗不得不准备着出潼关去接应了。
慕容绍宗准备出关的时候并不知道,侯景所率的那一部分东魏军在一路无遮无挡之中已经接近小关。
侯景没想到的却是原本以为在小关的西魏军残部其实并不在此。他这时才想到,宇文泰的心腹赵贵、于谨等并没有随宇文泰一同去迎击高澄。
到眼前便明白,真正的决战之地其实正是禁谷!这一前思后想得来的结论让侯景大惊。这时他已经完全不能预料到战局最后的结果如何了?这才是最让他恐怖的事。
侯景更没想到的是,原本远在阳州的高岳这时已经也驱兵西来。
高岳其实并不能完全认定侯景传大将军之令让他西来助阵究竟是不是大将军真的有命令。
但是等高岳冲动气忿之后也得到了真实消息,大将军高澄确实是率兵从洛阳西去。原本为了争夺河南要地控制权的战争转移了阵地。东魏军从内线应战变成了主动出击。
叛臣高仲密已死,原本被西魏军夺去的州郡也已悉数收回,西魏丞相宇文泰败归。到现在为止,以邙山为中心的这一场战争其实已经告一段落,以东魏军的大胜收尾。
既然战场已转移,高岳这时再留在河南就有点坐壁上观的意思了。不管侯景传的命令是真是假,他都不宜再滞留在此。
西道大行台慕容绍宗既然已夺取潼关,那么原本西魏主动入侵的争夺河南之战就已经演变成了两魏争夺社稷之战。
这个时候大将军高澄率军深入,西魏军多股势力四方来袭,慕容绍宗不能以一挡十去用,侯景又为人奸诈,高岳给自己找到了西去助阵的理由。何况成败在此一举,岂能过于思虑自身结果?他也是高氏族人。
禁谷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幽谷仿佛地狱。正午时还是阳光灿烂,这时天色大变。谷中幽深,更是昏暗似夜。
刘桃枝冲入禁谷中便觉得森森然阴冷至极。这不同于那种冬日的寒冷,是从心里发出来的阴气沉沉的冷。这样怪异的地方他从来没见过。他也随过世的大都督高敖曹数次出征,战场上的血流成河,尸横遍野早就无法让他动心动容,根本不会放在心上。但心里从未受到过这样的震动。
高澄冲入谷中的那一刹那忽然听到有人清清楚楚地唤了一声“阿惠!”他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那是师父达摩祖师的声音。师父从来都是满面笑容,似乎从来无事让他忧虑过。年纪已老,总似顽童。不久前在邙山大营还看到过师父抱着他的儿子菩提,那时师父还是满面轻松。
这一声“阿惠”声音不大,却好像重重地敲击在高澄心上,他由不得勒马止住了再往前的冲动。四处打量,哪里有达摩祖师的影子。一定是他的错觉,师父怎么会来此处?
只是那声音那么真实,还有那种略有无奈的担忧。这究竟是不是师父?
“大将军!”陈元康这时追上来,在高澄身边勒了马,他已经是神色大变,“此地极是怪异,大将军不宜在此久留,速速离去才是。”
高澄没回答陈元康的话。
陈元康这时也讶然了。
东魏军士卒在莫名的恐怖中看着对面的情景。
其实刚才出谷袭击的西魏军士卒是露头藏尾,半隐在山谷中并没有全出来。所以给人造成了错觉以为西魏军人数众多。这时眼前的西魏军士卒身着黑衣,在阴暗的山谷中更像是阴兵鬼卒。西魏军正队列整齐而冰冷镇定地面对着东魏军。
这时西魏军队列分开处,两骑缓慢而出。宇文泰和赵贵一前一后坐在马上走来。
在昏暗中宇文泰面色苍白如纸,几乎无人色。不知道是因为他刚刚被高澄以剑刺中的伤情,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赵贵无声跟在宇文泰身后。这两个人都不再像刚才那么激昂忿恨,平静得可怕。
高澄忽然意识到,某个时刻到了。先是赵贵突袭,后是宇文泰不惜以身为饵,他们是有意诱他来此的。
“高子惠,”宇文泰的声音出奇得冰冷。“吾与汝今日必死一人。”他继续纵马上前。“建康相识就是孽缘,无奈……无奈……弟之恩来世再报,莫要怨恨。”宇文泰勒了勒缰绳,没再接近高澄。
高澄反倒在自己士卒皆裹足不敢前时无所顾忌地驭着马向宇文泰而来。他要看清楚他,谷中昏暗,总觉得他那么遥远而不清楚。
“看来黑獭心里已经认定了是我必死?”高澄心里已觉不妙,难免惊慌,只是他还是有些不敢相信。奇怪的是虽惊慌却并没有让他失了本性冲动起来。
宇文泰不再说话,他抬起右手做了个手势。
“郎主小心!”刘桃枝反映奇快,从他的马上跃过来直接扑向高澄,将高澄扑倒在地。
高澄坠马之后被刘桃枝死死按着。这时整个禁谷被照亮了,好像一霎时满天星斗齐出。
西魏军无声退向两边。车骑将军于谨及身后的弓箭手动作一致,万箭齐发。带着火苗的箭簇飞向东魏军。而其中原本有一支箭是必须要射中高澄的,幸亏有了刘桃枝这一扑,高澄如有神助地躲开了那一箭。
“大将军快走!”陈元康一边拨挡火箭一边大喊。他并没有下马。“大魏士卒,随我去擒宇文黑獭!”陈元康看都没看一眼被刘桃枝按在地上的高澄,冒着箭雨向宇文泰冲过去。
高澄奋力挣脱了刘桃枝,“长猷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