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吩咐崔季舒,把受了伤的太尉、司马公送出宫去。连同孙太保部属,一并都好好送出宫去。高王已从晋阳出来往邺城而来,在路上长行,不能亏待了大王的旧属。
崔季舒一一应诺。
高澄越走越近,陈蒨心都在他身上,他已经看出来,高澄眼下有些不仔细看不出来的微红,那双美得无懈可击的绿眸子显得水滢滢的。陈蒨有点控制不住自己地心猿意马起来。
高澄客气了一句,也并不太致歉,对陈蒨淡淡的,便亲自引着他往不远处镐池上的昭台殿走去了。
崔季舒则前后判若两人,沉默不语,真正如丧考妣一般垂头丧气。
昭台殿内已经是人人昏昏欲睡。佳肴美酒会吃腻,轻歌曼舞也会听腻、看腻,如果没有什么更刺激的东西,这宴饮也就此作罢了。
元善见回头问回来不久的中常侍林兴仁,大将军和南使怎么还不来?
正是林兴仁亲自去国使馆传旨的。只不过他怕高澄,借口赶着回来复命,先回宫来了。这时便推说不知道,大将军是与他前后而行,几乎是同时入宫的。
元善见心里更不高兴。魏宫如高澄私宅,想去哪儿去哪儿。平时不给他面子也就算了,今天有柔然世子在场,还有国使馆的那些南朝人,都看着。他几番宣召,高澄竟然迟迟不来。
元善见本来就有点酒多了,这时还持爵在手。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心里想着之前侯景说的那些话,满腔的怒火全都积到这时,恨不得连陈年往事也勾上来了。
“大将军再不来,孤就亲自出宫去请。孤是天子,想见大将军一面怎么还如此不易?”元善见的声音陡然高起来。
在他起身之际,玉爵在他手里也跟着摇晃,其中美酒洒得身上衣袍都湿了。
见天子如此失仪,又是这样高声大喝,刚才还昏昏欲睡的半醉臣工们都惊醒了。有惊有恐,有窃喜有期待着等着天子的下文。这事是和大将军高澄有关的,这就是所有人心里的兴奋点。要说是元善见这个天子,还真不见得有多少人把他放在心上。
帷幕后面的皇后高远君看到夫君如此失态竟打心眼儿有点厌恶起来。这还是第一次,她对他有这种感觉。高远君也明白,元善见多少有点趁势作乱的意思,他也必定是知道高王有些不好,就这么骄纵起来。高远君这时心里冰冷,不知道夫君平日对自己百依百顺,万分体贴,究竟有几分是真的。现在她才更明白,她永远是高氏出身,身后永远都要站着一个强大的支持者。如果父亲不虞,那么她的这个支持者又该换成谁?究竟是大兄高澄,还是二兄高洋?
高远君侧目而望,她身边的高洋面无表情地看着外面的情景,完全让人猜不透他心里在想什么。因为平时一副痴傻的表情习惯了,那时候是没人理会,现在就是想理会也想不明白了。高远君忽然觉得,她面前的二兄很陌生,她对他很模糊。
外面大殿内已经乱起来。
臣工们不知所措。中常侍林兴仁忙着扶掖皇帝,小宦奴们被支使得团团转,一会儿酪浆,一会儿醒酒汤……
济北王元徽这时真把天子王叔的身份拿出来,颐指气使地乱发号施令,尽说些慷慨激昂却没用的话。看得他身后的高阳王元斌大摇其头,在心里连连感叹。元徽让林兴仁赶紧去找找高澄在哪儿。林兴仁心里不满元徽把这么棘手的事拿来支使他,便命小宦奴去找,只得应付应付。
侯景倒是泰然自若地在自己席上又斟又饮起来。眼前场景越乱,他心里就越是得意。
皇后高远君看着外面殿上情景,心里突然觉得可怖之极。在她眼里,那不是宴饮歌舞,而是血肉横流、陈尸遍地。
高远君忍不住作呕,小虎赶紧命奴婢捧盂过来,自己也上来扶着皇后抚胸拍背。
过了好半天,太原公高洋才转过身来,看着妹妹高远君,声音木然地道,“外面的情景妹妹也都看到了,必定要有人主持。大兄在不在不要紧,我亦可代之。皇后要是不畅快,可以回椒房殿去,不要伤了太子。”
听高洋的语气,好像眼下最重要的是那个莫名其妙的“太子”,而不是活生生就在他眼前的皇后高远君。
外面大殿上,只有一个人始终清醒,又气又恨,就是柔然世子秃突佳。
秃突佳从前往来于长安、邺城两地,两魏宫廷中事他见得也算不少了。在长安,几乎可以说是宇文泰一直秉权在手,没有人敢轻易挑衅他。在邺城,秃突佳今天在才看清楚,稍一有变,高澄的这个权臣地位就这么岌岌可危。
正是因为秃突佳和高澄交厚,他才见不得像侯景和元徽这种包藏祸心,时刻在阴暗里等机会的小人。
秃突佳借口更衣,站起身来。在一殿中臣工手足无措望着天子的混沌中走出去。
仿佛听到身后元善见醉呼“世子”的声音,他充耳不闻,依旧不停步。这时记起这个元善见还是高澄的世子妃元仲华的兄长。有这样的兄长,对于元仲华来说绝对不是什么好事。这样突然冒出来的想法在秃突佳脑子里一闪而过也就算了,反正这都是和他没什么关系的事。
出去打探消息的小宦奴匆匆入殿,如小仓鼠一般沿壁角急趋至林兴仁面前,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