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不留后患?”宇文泰倒好像真的不明白。
“斩草除根,永绝后患。叔父切不可学高氏父子纵了孝武皇帝,遗留下祸患无穷。”宇文护也不忌讳,终于还是把话说明白了。
如果不是高欢、高澄父子纠结的心思下对元修的百般纵容,当初就干脆处置了元修,也不至于后来有另立关中一帝的结果。而此后元修惨死,高氏父子也免不了再受人诟病。
没想到宇文护一开始仅出于本能就把问题想得这么深刻、透彻。如果说赵贵总是有些冲动,那么宇文护就是完全可以行事干净、利落了。
宇文泰大笑道,“尔真乃我子也。”
宇文泰没多一句评价,不置一辞。可说出“乃我子”这样的话分明又是肯定。
宇文护见机叩辞,也不再多说。
宇文泰原本忧虑自己儿子都年纪小,可没想到侄儿宇文护倒这么能干,这也算是意外之喜了。他深感欣慰的同时又觉得不知哪里总有点不牢靠。
魏宫中消息其实传得很快。
就在天色暗沉下来,皇后宇文怜爱心里焦灼的时候,她的心腹宫婢湘芷几乎是急步如飞地进了延嘉殿的正殿。
太子元钦继位以后,新皇帝的寝宫选择了甘露殿。元钦没有选择先帝、他的父亲元宝炬住过的昭阳殿。不知道是因为禁不住太多的伤感回忆,还是表示绝不走像父亲一样的路,才做了此种选择。
皇后的寝殿弃了凤仪殿而选择了延嘉殿是怜爱父亲大丞相宇文泰的意思。怜爱自己倒没有什么特别所指,只是她的夫君元钦希望皇后的寝殿还在凤仪殿,因为距离他的寝宫甘露殿很近,来往方便。
宇文泰却是因为凤仪殿住过的两位皇后:乙弗氏和郁久闾氏,都没有什么太好的结局而本能地想弃了此处。
延嘉殿虽然在甘露殿北面更远的地方,但是从无人在此居住过,至少是干净的,并且有个很美好的名字。宇文泰并没有和谁商量过此事。
元钦因此而忿忿。
湘芷进了正殿,一眼看到皇后正坐在大床上捧着那一卷早就烂熟于心的《女训》就知道皇后也是心不在焉的。
湘芷几步奔过来,跪下来急急回禀,“殿下不好了。两仪殿里出了大事。”湘芷不等皇后问,就一口气把自己知道的全说了出来。
原来今天两仪殿上中朝,出了个大不小的事就引起了谁也想不到的轩然大波。
自从西魏立国之后,总是灾祸不断。不只关中连年天灾,其它地方也时时如此。今年新皇帝登极第一年就遇到了此等事。
河北某郡,去年秋天大雨连绵不断地下了数十日,实属罕见,以至于洪涝大灾淹了无数的良田民宅。好不容易等到冬天,刚刚有所恢复,没多久又是大雪一场接着一场。雪灾也同样连绵数十日,几乎是民宅倒尽,饿殍遍野,到了易子而食的境地。
正好赶上彼时两魏大战,既没有精力也没有能力去救灾。终于等到战祸过去,新帝继位,在左丞、度支尚书苏绰运作之下有余力去救济。
但事情的原因也是因苏绰而起。此郡太守某君,是个干才,人倒也不坏,就是有一样:实在是爱财如命。财货经手,没有一指不动的时候。本性如此,就是到了这个时候也不能例外。
贪货过巨,终于引起上官察知。偏上官格外清廉,不容此等人,于是一意上报,直达天听。皇帝元钦先是知道了这事,雷霆震怒。
然而后来更让他惊怒的是,这事原来大丞相宇文泰早知道了,只是对此人小施惩戒,仍留任以观后效。再后来,元钦又知道,郡守某君是苏绰荐于宇文泰的。便觉得是苏绰任用私人,宇文泰姑息心腹。
苏绰是得宇文泰敬重之人,也确实为宇文泰出力不少。元钦本来就一直不满苏绰如此为宇文泰尽心尽力,这下更是误会加深。
今天两仪殿上议如何治贪。大丞相宇文泰的意思是无防放宽一些,因此现在正是国贫力弱之时,大战方歇,百废待兴,而且将来也免不了再战,正需要的是能员干吏。
皇帝元钦听了宇文泰订的标准,所谓贪员渎吏,比起南朝,还有东寇都宽松了许多,就已经是心里不快。毕竟年轻气盛,又刚继位,就想一力振作起来。
早听过传闻中苏绰给宇文泰的进言:如何任用贪渎之人,如何以贪渎之人治贪渎之人,而人主如何从中取利。元钦觉得这些都是玩弄权术,并不正大光明都是不屑与闻的。
今日在两仪殿内,不知怎么就谈到此处。苏绰附议宇文泰,终于引起了皇帝元钦的勃然大怒。
元钦把长久以来积压在心里对宇文泰的痛恨全都发泄在了苏绰身上。他不能去指责、斥骂宇文泰,难道连苏绰也不能骂了吗?
皇帝奋然而起,斥责起来大有不可收之势,这也是苏绰完全没想到的。
苏绰其实是久病体虚之人,早就一条命去了七分,还剩三分也是勉强支撑着,哪里还禁得住这突如其来的打击和气恼。
于是两仪殿上大魏臣工们亲眼看着苏左丞在皇帝的斥骂中吐血晕厥。
这事也是完全出乎宇文泰意料之外的。
元钦年纪轻,不懂事,他是知道的。但再怎么样元钦是自己的女婿,文帝临终托孤,他虽未应什么,但也确实有怜意。
谁能想到这个小皇帝的性子竟然这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