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时虽久,王妃元仲华总算是平安产下一女。而奇怪之处就在于之前无人问津,当这消息禀报到宫里的时候,随之而来的颁赏、赐封简直是应接不暇。
刚出生的小娘子立刻就被她的表兄,大不了她几个月的皇帝封为郡主。郡主的生母元仲华晋位大长公主,赐封齐王正妃。
好像大家现在才想起来元仲华生了一个女儿。随着皇帝的恩诏,送贺礼的官宦之家也频繁上门了。这与之前的门庭冷落简直就是天差地别。
琅琊公主元玉仪这几天都在齐王府,不知不觉间竟成了代为主持家事。凭借公主身份,与大长公主元仲华算是同宗之宜,既周到细心地安排照顾刚刚生了女儿的齐王妃,又把宫中往来、各府第贺问全都应付得妥妥当当。无人不对琅琊公主赞叹。
过了几天,渐渐安静了下来。
盛夏时天气更闷热,邺城从轩然波澜中又渐渐平静下来。
黄昏时,街市渐趋冷落,一辆华丽的马车以及长长的随从、侍卫、仆役的队伍跟随在后,停在了齐王府第的大门之外。
府第大门大开,候在外面的大队各色人等显然都是在等着这马车的。翘首以待多时之后,立刻激奋起来,虽不敢太喧闹,也不自觉地围拢过来。
苍头奴刘桃枝徘徊良久,这时急不可待地推开挡在他前面的人接近马车。他可不管是谁挡了他的路。
抢在仆从之前大呼一声“郎主!”也不等看到高澄便急急道,“小奴幸不辱郎主之命,王妃生了郡主,安然无恙。郎主可曾杀了侯景那逆贼?”他一边说一边伸手把车帘挑开。
没想到第一眼看到车里坐着的是柔然公主郁久闾氏,正满面不快。
刘桃枝退后一步。
郁久闾氏跳下车来。
刘桃枝这才看到高澄从里面探身出来,薄嗔道,“大呼大叫成何体统?”
高澄也不多说,先下车来。他虽语气是在斥责刘桃枝,但是脸上的笑意却藏不住。
不只刘桃枝,在场的所有人都把心落了回去。原本以为明升暗降被架空了的郎主不定是怎么样的发怒,但没想到这么平静镇定。仿佛一切都成竹在胸了。
桃蕊,还有柔然奴婢们跟着公主往府内走去,把府门口的热闹抛在了身后。
月光头也不回,径直往自己住处走去。桃蕊跟上来,低声问道,“公主怎么不和大王说话?”
月光是一句话没跟高澄说,抛下他自己进来的。除了她没人敢这么对待高澄。
“累了,回去休息。”月光走得飞快,又说了一句,“关好门,不用等大王。”
桃蕊也不敢再问,知道她凡事都不喜欢听人言。好在公主看起来并没有不喜之色。
高澄没有回答刘桃枝的问题,只往内宅里走。没想到居然看到琅琊公主元玉仪竟从王妃元仲华住的院子出来,没看见他似的,就往外面走。
高澄命人去把她唤来。
元玉仪在王府几天下来把王妃元仲华照顾得甚是妥当,别无它事,本来想回东柏堂去。如算准了一般,正好遇上了高澄回来。
原本觉得在此见面不宜,才想躲开,偏就遇到。
元玉仪满面笑意地上来行礼道,“恭喜大王得了一个郡主。”
高澄像是得了意外惊喜,打量着她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王妃没人照顾,妾替大王担心,因此逾矩。”元玉仪格外端庄温柔,别有味道,与以往不同。
高澄笑道,“在东柏堂中闭门不出实在是委屈你了。你也是命妇,宫里太上皇后那儿以后也少不了时时去拜见。”
元玉仪含笑应命。
高澄见她是要离去的样子,心里依依不舍。但元玉仪却没有此意,见无话可说就辞了出府去了。
阿娈等人大开院门迎接郎主进来。
高澄没看到元仲华,也没多问,只是耐不住问女儿在哪儿。
进了屋子如同卸了重负一般,任人服侍宽衣解带,盥沐一番,更觉得浑身舒服。听说王妃元仲华睡着了,便不令人去唤醒,自己也只在供坐的大床上歪着靠了隐囊,等着人把女儿抱来。
见那小小的一团,被乳母抱着过来,小婴儿埋在襁褓中,什么都看不到。高澄不自觉被吸引了注意力,直起身子。虽还坐在大床上,但已俨然是翘首相盼。
突然襁褓中传来儿啼。听起来既洪亮又有力,这在高澄听起来怎么都带着一种委屈。啼哭不止,像是个倔强的个性。
命乳母快抱过来。阿娈和奴婢们惊讶地看到郎主居然急不可待地伸出手来,然后把襁褓中的郡主接了过去,抱在自己怀里。
这是高澄和女儿的第一次见面。郡主也是刚刚才能睁开眼睛不久。小婴儿却根本不肯看一眼抱着她的人,只管啼哭不止。
乳母急得不行,轻声哄劝,很怕郎主不耐烦。小婴儿哪儿管她说什么,只管自己由着性子地放声啼哭不止。
阿娈觉得心里酸楚不已。又想着内寝中的王妃,有没有被哭声惊醒。
高澄从来没有仔细地看过一个婴儿,这第一个让他看在眼中就不能移目的就是自己的女儿。心里变得软软的,这种牵心挂肺从来没有过。
高澄抱着女儿认真端详,觉得那张皱皱巴巴的小脸怎么都看不够。可惜她一眼都不看他,又不知道她在看哪里。
元仲华所生世子菩提和父亲一样,有一双绿色的眼睛。小郡主却和母亲一样,眸子又黑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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