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偏西,夕阳红胜火。
对着清算结果,唐毅和吴天成师徒两个大眼瞪小眼,恨不得把几张薄薄的纸片给吞下去。傻愣了半晌,唐毅先叹了口气。
“我好像掉进了坑里啊!”
吴天成深以为然地点头,随口说道:“师父,其实几天前弟子就听到了风声,拿走雷七爷银子的是他的夫人,而且这位夫人身份非同一般。”
肯定不一般,要不然也不会把雷七逼到了刘河堡找账房先生,这点账目放在太仓早就解决了。
家庭纠纷,豪门内斗,幕后黑手,简直一个大坑!
唐毅想想就觉得头皮发麻,自己小胳膊小腿,就不该掺和到这种事情,痛苦地抱着脑袋,埋怨道:“你咋不早点告诉我啊!”
吴天成挠了挠脑袋,委屈地说道:“当时不是没拜师么,再说了,弟子要是早点说了,岂不是没法和师父学本事了!”
“算你狠!”唐毅咬咬牙,猛地站起身。
“拿着这些东西,去见雷七!”
“哎!”
吴天成急忙答应,抱着计算出来的结果,屁颠屁颠跟在后面,离着雷七的房间越来越近,突然听到啪的碎裂声。吓得吴天成跳起来,惴惴不安地说道:“师父,这东西要是七爷看了,会不会发火啊?”
“还用问吗?如果放在你身上,气不气?”
“岂止生气,简直发疯了,那么多银子被贪了,泥人还有三分火性呢!”吴天成伏在唐毅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他气不气不关咱们的事,我怕他一怒之下不给工钱了,弟子倒是没什么,能和师父学这么多东西,已经知足了,可是师父您不可能白干啊!”
果然封建的师徒就是好,瞧瞧,都知道替老师担心了。
“没事的,雷七做了这么大的生意,还不至于差工钱,咱们进去吧。”
唐毅在前面,走进了雷七的房间,只见雷七正光着膀子,露出一巴掌宽的护心毛,手里拿着一尺二寸长的桑皮纸扇,上面画着五鬼捉刘氏,坐在那里凶神附体一般,就好像传说中的蒋门神,地上有不少碎瓷片。唐毅也不由得一阵嘀咕,这位到底靠不靠谱。
倒是雷七看到唐毅进来,急忙把信放在一边,站起身焦急地问道:“小相公,算得怎么样了?”
“幸不辱命,这是清查的结果。”唐毅拿着清单没有直接送到雷七手里,而是说道:“雷七爷,您可要有心里准备啊!”
“嗯!”雷七突然哈哈大笑。
“小相公,雷某十年前就是码头扛包的脚夫,一文钱没有,吃了上顿没下顿,做梦都没想过能有今天!雷某吃过苦,还差点丢了命,还有什么可怕的,拿来我看!”
看这位信心十足,唐毅略微放心,把清单送到了雷七手里。
雷七拿过蜡烛,仔细看着一条条资金的流向,渐渐的眼珠瞪圆,须发皆乍,手指关节噼里啪啦作响。怒火止不住地涌出来,就像是暴怒的雄狮,散发着可怕的气息。
看到后面,雷七再也忍不住了,刚才说的话都抛到了九霄云外,破口大骂。
“偿还洪顺商行欠款一千二百两,老子几时欠过那些龟孙的银子!”
“施舍灵隐寺七百五十两香火钱,好大方,雷爷爷就信一句话,神鬼怕恶人,让秃驴去死!”
“好啊,连掩饰都不用了,直接往家里搬!贱婢,我必杀之!必杀之!”
……
雷七仰天长啸,宛如受伤的野兽,一怒之下,举起巴掌,对着条案拍了下来。只听咔嚓一声,打了响雷,硬木条案愣是碎成了八瓣,好大的力气,好大的威风!
这要是打在身上,只怕就筋断骨折了,唐毅别提多尴尬了,想想也是,一共被黑掉的银子有五千八百多两,几乎相当于两年白干了。
通过查看账目,唐毅也估算出来,雷七的家产也就在两万两左右,其中大半都是商行、仓库、船只一类的不动产,可以说损失了这些银子,已经把雷七逼到了绝路上,搞不好就要倾家荡产了。
不过雷七接下来的表现让唐毅颇为吃惊,他缓缓闭上了眼睛,再三努力,把怒火压下去,长长出口气。
“小相公,让你见笑了。”
“没什么,七爷生气是人之常情,要是不方便,我们先告辞了。”
“慢!”雷七大步走过来,一伸手,拉住唐毅的胳膊,轻轻松松把唐毅放在了椅子上,吴天成战战兢兢,也不敢不跟过来。
雷七一屁股坐下,目光闪亮,随时都要择人而噬。
“小相公,你们帮着我算清楚了账目,让雷某不至于当糊涂蛋,这个恩情雷某一定要酬谢你们!”
“不敢,不敢!”
雷七把眉毛一挑,怒道:“有什么不敢的,该是你们的,就是你们的,拿着!”
说着,从怀里掏出两张银票,啪的声,拍在了桌子上。
“看看,是多少银子。”
唐毅急忙拿了起来,仔细一看,吓了他一跳,一张一百两,两张就是二百两,见票即兑。他一共才干了五天时间,这未免也太多了吧!唐毅虽然缺钱,该是他的不会客气,可不该是他的,也不能随便伸手,要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雷七爷,你要是不说清楚,这么多银子我可不敢拿!”唐毅还来了倔脾气,伸手一推,把银票推到了雷七的面前,扭过头去,一副不屑一顾的模样。
雷七鼻子里哼了一声,不客气道:“就你们读书人事多,给钱还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