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不应该是晏玉质的晏玉质,宗政恪完全陌生。她熟悉的那个晏玉质根本没有进入晏家军,而是一直被昆山长公主养在身边,自然而然地被养成了一个混世魔王。
前世,晏青山死后,晏玉质继承了安国公的爵位。晏家以军功立世,晏家军是天幸国赫赫有名的强军。但就是这样一支钢铁军队,落在前世那个晏玉质手里之后不过数月便土崩瓦解。
前世的晏玉质根本不将晏家军视为立世之本,他在军中大肆安插亲信,将以前忠于晏青山的将领几乎都开革出去,还专门指使军士做些欺压百姓、鱼肉乡里的混帐事。不到一个月,晏家军便大换面目。
晏家军的军士多有看不惯、不服从前世那个晏玉质命令的,被他关的关、杀的杀,补充进去的都是些青皮地痞之流。不过数月,弹劾晏家军的奏章便堆满了龙案。
顺理成章的,晏家军被朝廷解散,所有军士被遣散回乡。其中的一部份人被前世的晏玉质给招揽为亲卫,更加为虎作伥、横行乡里。
在宗政恪的计划里,晏玉质是必死之人。但是,这位出现在她面前的安国公世子晏玉质居然不再是前世的那人。头一回,她有一种事情不在掌握的感觉,但也因此挑起了她的战斗欲。
上一回见面,晏玉质对自己颇有些自来熟的意味,竟顺杆而爬跟着南城郡主叫起自己姐姐,宗政恪并未因此放松警惕。那日她回来之后便命明心收集有关晏玉质的消息。如今她已经知道,这位总是笑眯眯的少年郎在晏家军中已有“少年修罗”之称!
此时晏玉质终于提起了所谓的都大哥,宗政恪在意料之中。也反复思考过如何应答。迎着晏玉质纯良目光,她笑道:“此番买卖顺利,他已经回家去了。他家长辈曾与我先父有来往,我曾照顾过他的买卖,所以他见过我。”
晏玉质嘻嘻笑,又道:“方才瞥见一个人,瞧背影还挺像都大哥。后来仔细一看。却发现不是。”他眼力出众,素来过目不忘,那宗政家车队里有一个人他瞧着很像是都大哥身边的伴当。
“是嘛?”宗政恪淡淡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看着像,其实半点关系也没有的人多得很。譬如说世子与小女,外人打眼来瞧。恐怕还会以为咱们是亲姐弟呢。”
晏玉质脸上笑意一滞。入鬓的长眉挑起,哈哈笑道:“恪姐姐说得有理,那我就把你当成亲姐姐,行不行?”
他一味地想与自己拉近关系,到底转什么念头?宗政恪脸色不变,点头道:“那是小女高攀了。”
“什么高攀不高攀,恪姐姐以后再不要说这种话。”晏玉质笑嘻嘻道,“恪姐姐喜欢什么野物儿下饭?我去给你打来!”
宗政恪面现憾色。低声颂一声佛号道:“我侍佛日久,很少沾荦腥。世子自便就是。”
“那我瞧瞧有什么新鲜野菜可供食用。用调料拌一拌味道也是极好的。”晏玉质点点头,抬头望远,忽然眼神一厉,声音急促道,“前头似有事发生,我去瞧瞧,恪姐姐自己多加小心。”
宗政恪一愣,随即点头道:“小女知道,世子也多加小心。”
晏玉质呼喝一声,打马向前疾驰。宗政恪凝视他背影,见他犹如长在马背上一般轻松自如地驭马,心头的疑惑更多。
在前世,晏青山是知道晏玉质并非他的孩子的。这一世,到底发生了什么?晏玉质换了人,晏青山还将他当成了继承者精心培养。难道晏玉质并非昆山长公主所出,只是借了一个名头?那,今生的这个晏玉质是不是晏青山的孩子?
前头确实出事了,而且不是小事儿。大批扶儿携女、拖家带口的百姓踉踉跄跄直奔鱼川府北城门。晏玉质来到近前,他们这游猎的队伍已经被上百的人群给拦住了去路。
飞豹骑有人上前查问,晏玉质赶到时,正好听见一位老人家在哭诉:“……附近烧了好几个村子,连人带房子,不管染没染病都被关在屋里。那火烧得,隔十几里都能瞧见。咱们再不逃,迟早也是死路一条啊!”
几人的目光便落在慕容铘身上。慕容铘恼羞成怒,马鞭凌空一甩便直抽那老人家。但晏玉质一皱眉,同样一挥马鞭,后发而先至,将慕容铘的马鞭紧紧缠住,沉声喝道:“住手!”
慕容铘刚要发怒,却见阻止自己的人是晏玉质,只好黑着脸垂下手臂,假笑两声道:“表外甥你休听这些贱民胡沁,我父王封地如何会有这等祸事发生!?”他眼珠转两转,又笑道,“就算是有,也都是朱大猷那狗贼胡作非为。他为了捉到烧死他全家的贼人,牵连甚广,竟连无辜百姓的性命也不顾了。”
慕容松也开腔,对着那些蓬头垢面的百姓大声道:“各位父老乡亲,本王跟你们说,那朱知府就住在东三里的驿站养伤。你们有冤应该向本府父母官去诉说,这才是正理。到郡府来告状,不管你们有理还是没理,越级上告都要先吃三十大板!可看看你们的身板,能挨得住?可不要陪上自己的性命呐!”
慕容枫等人急忙附和。此时,两位郡主的马车、裴家和宗政家的马车都驶到了近前。众人或从车窗、或推开马车门缝向外张望。却没有一个人出面,给这些百姓说句公道话。
别人什么想法,宗政恪不知道,但她此时确实不想站出来。前世,鱼岩郡的百姓义军已有数股之多。而今生,虽也有几支流民在各处流窜,相比前世却很不成气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