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懿脸色难看之极,捂住胸口跌坐在地上,闭目运转功法治疗方才气机撞击之下受到的严重内伤。铁面道人挥挥手,长青散人和两道童便都乖乖退出,他自己盘膝坐在李懿不远处护法。
如此便是一日。到了亥时二刻左右,李懿才猛然喷出一口紫黑色淤血,再长长吁出一口浊气,缓缓睁眼。这遭很是不自量力的气机相撞,他受到极大的打击,现在内伤只是半愈。但他也得到相当的好处——虽然不曾突破到八品上阶,却已经窥见了那边的美妙风景。
铁面道人递给李懿一方丝帕,不无遗憾地说:“徜若能有一二良药相助,方才定能破境晋阶。”
李懿接帕在手,胡乱抹了一把嘴角血丝,将帕子团在手里用真气粉碎成屑,微笑道:“借势已经输了一筹,再借用药力就更加落了下乘。铁面叔,我知你不忍我日日被师父催命似地催着练功,但我还是想水到渠成地晋阶。”
铁面道人不再多话,刚想出去给李懿传膳,便听见不远处轰隆隆一阵剧响。二人面面相视,忽然李懿惊道:“不好!定是清净琉璃庵后头那小山塌了!”
他心里懊悔不已,徜若不是他与大势至的气机相撞,那小山包可能不至于在狂风暴雨摧残之下坍塌。身子一动,李懿像股轻烟一般飞速飘出去。他却没有发现,铁面道人比他更早出脚,却又硬生生地止住。
李懿赶到清净琉璃庵时,曾经他看到宗政恪和慧仪师太下望小花坞的那座小山已经踪影全无,取而代之的是被山洪裹挟着山石的滚滚泥石流。
至于琉璃庵靠着小山包的那道墙早已经与泥石流混为一体,山石砖块在洪水里打着旋儿,一齐如下山猛兽也似呼啸着向庵里奔涌,其势不可挡。
凭着夜间视物的卓越目力,再借着天空不时划过的闪电光芒,李懿看见庵里已经大乱。
一片难得的清幽竹林被冲毁了,屋舍也被泥石流淹没近四分之一的高度,至于道路更是不可见。他已经分不清楚哪里是他闯入过的宗政三姑娘的清修佛堂,只能胡乱摸索着寻找。
谢天谢地,琉璃庵地方小,李懿很快就在一大片哭爹叫娘声里找到了格外安静的一座半垮塌佛堂。
狠狠两脚连续踹在被泥石流掩去大半部份的木门,他电射而入,抬脸便看见一位穿着披风的姑娘背对着他一动不动地跪坐在蒲团上,喃喃念颂着经文。借着室内一盏油灯的如豆微光,他辨认出这位正是宗政家的三姑娘。
低柔轻细的颂经声,于这混乱的夜里反倒格外清晰。李懿微翘嘴角轻笑,并未打扰宗政恪的颂经,安静地站在她身后聆听。
她的声音很好听,不同宿慧声音里隐藏着的几分冷漠,她的声线是属于少女的清柔甜美,虽清澈如山泉水,却不带着抗拒人接近的寒意。
喃喃的颂经声韵律十足,李懿仰首去看供桌上的大肚弥勒佛像,觉得这笑嘻嘻的老光头挺可爱的。慢慢的,他翻腾不已的心湖平静下来,那向来讨厌的龙鲸檀的香味嗅着也有些不一样了。
约摸一盏茶的时间,宗政恪向弥勒佛祖磕了头,盈盈站起身,转身看向李懿。她平静无波的面庞上没有任何惊讶之色,声调淡定从容,给李懿敛襟一福身道:“见过无垢子仙师,小女有礼。”
和宿慧那般相似的清冷双眼,黑黝黝乌沉沉,叫人分辨不出真实情绪。以至于就连她此次能完全看清楚的面容,都让李懿不自觉地忽视。待回过神来,他眼里掠过惊艳之色,没想到这位三姑娘竟是这般清丽脱俗的人物,比宿慧可好看多了。
他往后退了几步,靠到门边,打稽首还礼:“三姑娘,无垢子有礼了。从前鲁莽,惊扰了三姑娘,还望三姑娘能宽宥则个。”
“仙师言重,小女不敢。”宗政恪没想到无垢子还当真颇有诚意地给她道了歉。
李懿看了看门外,再瞧瞧这座摇摇欲倒的小佛堂,很是犹豫。若是从前,自诩视诸般规矩如无物的他,恐怕会直接把这位宗政三姑娘扛到肩上带走,反正他目前也是出家人。但不知为何,他现在不想这么干了。
“三姑娘,贫道听说宿慧尊者座下有一位武尼大师留于你身边,为何不见她?”李懿忽然想起此事,便急急相问。
宗政恪实话实说:“我让圆真大师去救助我的长辈们,这座佛堂很结实,暂时应该不会倒,能等到她回来。”
那个胆敢与大势至气机相撞的人,不用说,肯定是眼前这位俗家是东唐国天潢贵胄的“黄口小儿”。宗政恪也不知是该生气于他间接毁了清净琉璃庵,还是该感谢此人帮了她一个大忙。
她的双重身份,庵里知道的姑子也有那么几个。她回府之后,她们都将被秘密送到佛国去,到时候庵里莫名其妙少了人不免惹人怀疑。现在琉璃庵遭了难,姑子们只能四处安顿,彼此之间可能永不再相见,自然就能将此事了无痕迹地办妥。
但宗政恪从来没想过要毁灭清净琉璃庵,哪怕费些心思多方谋划也行。毕竟没灾没难的,琉璃庵突然出事,更加让人疑心。现在正好,打瞌睡遇着了枕头。
李懿听了宗政恪的话,皱紧眉头往外面探望。这时,他看见庵里四处点起了火把,人影憧憧,喊叫声四下起伏。
宗政家的男人们和护卫都住在靠近庵门的外院,偏偏那小山包与内院紧邻,从前很短的道路此时变得分外漫长。前来救人的男人们在汹涌的泥石流里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