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下的虎牢峡阴暗幽深,两侧几乎笔直的峭壁上怪石嶙峋,火光中如一头头奇形怪状的凶兽,叫嚣着吞并夜行的船只。
虎老峡深处,水匪后方船只上,望着前面冲天火光,沈墨慈面露快意。
“胡瑶,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闯。”
明明不久前她还是青城有名的才女,眼见着前方一片坦途,正待高歌猛进之时,却突然被人从云端跌落下来。仅仅是一次意外,她便如跌到无底洞般,每次觉得最糟糕不过如此时,总会有更糟糕的情况出现。直到如今她遍体鳞伤,连最引以为傲的容貌都被毁了,手中更是只剩最后一点势力。
这一切都要拜小侯爷所赐。
小侯爷她动不了,那就动他最为在意的胡瑶。
“全力攻击胡家商船。”
“保存实力,留作狙击定北侯。”
两道颇具威严的命令声几乎同时传出来,大部分水匪纹丝不动,听命于后面吴同知,见此沈墨慈安排的小部分人举止也犹疑起来,一时间竟是无人行动。
“同知大人先前曾保证过,此次行动一切遵照阿慈意思。”
吴同知轻蔑地看了沈墨慈一眼,若不是需要她的人打前哨做掩护,一介声名狼藉的女子,他理都不会理。
“此一时彼一时。”
“同知大人莫非要过河拆桥?”沈墨慈面露危险。
“沈姑娘不必如此,本官可不是被吓大的。今晚若不能手刃定北侯,彻底将他之死归结为意外,你我二人后果可想而知。”
吴有良从没想过要保住沈墨慈,不过此刻他还要用她的人打掩护,所以又加了一句,势必把两人绑在一条船上。
“同知大人经历西北战场,手上可没少沾血,您的胆量阿慈自是知晓,相比而言您的谋略还是有些欠缺。大人莫非不知道,打蛇打七寸?”
“七寸?”
在他若有所思的目光中,沈墨慈缓缓点头:“定北侯的七寸,正是胡瑶。”
说这句话时她口气有些酸涩,虽然被小侯爷害成这样,可这也从另一方面印证了他的强大。论容貌,毁容前她美艳无双,远远比过小家碧玉的胡瑶。论才学,她没少从奶娘口中听说阿瑶如何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就她那半吊子水平,哪比得上自己让书院师长都多番夸赞的博学。
这般凭借好出身只知吃喝玩乐,万事不管的阿瑶,凭什么能得到小侯爷青眼。
反正她就是看不惯阿瑶。
“同知大人也是男人,您应该比我更清楚,男人会在什么情况下对一个女人关照有加。定北侯武艺高强,小小一个虎牢峡不一定能困得住他。借着前几日烧船之事,他成功由明处转向暗处,如今我们何不用胡瑶,来一招引蛇出洞?”
将定北侯从暗处引出来?倒是说得有几分道理。稍作沉吟,吴有良点头,目光看向左侧几位手下。
“你、你还有你,你们三个,带兵跟上沈家的人,和力围攻胡家船队。胡家姑娘就在正中间那艘楼船上,记住,要活捉。”
“刀剑无眼,争执过程中难免会有交锋,肯定也会伤到人。只要留一口气就是,伤着什么紧要之处也无甚大碍,切莫为此束手束脚。”
沈墨慈叮嘱着沈家下人,火把下斜贯脸颊的那道疤痕格外狰狞,难易忽略之下,最迟钝的下人也挺清了她话中寓意。
这是要胡家姑娘毁容?
可怜见的,不少人心下感慨。不管他们总归是沈家下人,拿着沈墨慈发给的银两养活一家老小,肯定要听她吩咐。无论心里怎么想,对上胡家船队时他们却没有丝毫手下留情。
可胡家下人更不是吃素的,老爷就这么一个姑娘,别说宠女名声在外,就算没那名声,他们也知道胡家千亩地里这一根独苗有多金贵。
都是吃胡家饭的,肯定要拼命保护好胡家姑娘。有了这层想法,对着水面要巴着绳子往上爬的敌人时,他们更是没有丝毫手下留情,直接割断绳索,让他们一个个如下饺子般掉到虎牢峡湍急的水流中。
胡家船大舷深,兼之作为防守一方本就比进攻方要容易,更何况还有陆平亲自坐镇指挥,站在甲板上他们很快把来犯者打得节节败退。
虎牢峡地势险峻,一方面是因水流湍急,另一方面则是因水底暗礁密布。被隔断绳索掉下去的沈家下人,有的不巧落在凸出来的暗礁上,重击之下或昏迷不醒或体力不支,很快被幽暗的河水卷入峡谷深处。
“这样下去不行。”眼见着自己最后底牌损失惨重,沈墨慈坐不住了,“还请同知大人下令强攻。”
府兵与一般人家护院最大的差距在于,府兵可以自带箭弩。朝廷对冶铁把控极严,普通人家擅铸兵器,那可是下大牢问罪的大事。
这会功夫吴有良已经细细问过小侯爷在青城所作所为,重新估量阿瑶在他心中份量。而后他发现,活捉胡家姑娘用以威胁小侯爷,的确是把握最大、伤亡最小的智取之道。
“用箭,切记不要伤着胡家姑娘。”
一声令下,躲在沈家下人后面,同装扮成水匪的府兵突然张开弓箭,齐刷刷对准胡家船队。
“合阵!”
从阿瑶手中接过牛角,暂时接管胡家船队后,陆平已经设想过种种可能,也料到过这类情况。可受限于商船本身薄弱的进攻手段,饶是他有千般主意,到最后只能化为一朝:防守。
好在胡家商船做得严实,外层刷桐油的木板下是一层厚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