嗒嗒跑的马蹄车轮踩踏在水中,我看着弘历睡不安稳地靠在胤禛身上,那只还像孩子似的小手钻出被角揪着他的衣襟,指节泛白。
雨停了风还在刮,湿掉的帘子依然在晃,带着些残雨顺着厢壁滴落身旁。
“回家……阿玛、额娘……弘历……回家。”
他才十岁也知道家,他想回家。不是皇宫不是他的皇玛法,是我是胤禛,他想回家。
这样的话,他醒时我没听过,总是笑着闹着从来不说,此时此刻烧到晕睡,才像呓语般支吾吐露。
没有那座高伫巍峨的皇宫,没有远远便见的红墙金瓦,摆动的帘外看得到归家的路。那些熟悉的灰色矮砖墙,那些坐落在京城一角最最普通的寻常百姓家,那条窄了又宽越发好走越渐安静的深深巷道。
我靠在胤禛肩上看那张烧红的小脸,忍了又忍在心里回了一句,“弘历,我们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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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将亮时胤禛出了门,没有带走终于退烧的弘历,只是嘱咐李福待天亮了再着人去叫苏太医过府。
弘历就睡在我的床上,折腾了一宿也没见醒。不再呓语着时不时的唤声额娘,也没再听见他叫阿玛,呼吸不再热热地灼人手,微张了嘴睡得安稳。
苏太医看了小苏的方子没说什么,捏着那张纸交代眉妩让按分好的剂量再服几回,别受风之类嘱了几句。似乎在他们这些专业医者的眼中,这场病很小,不是会要人性命的高烧不退。
两天时间弘历又像淋雨前似的活蹦乱跳,和弘昼两个人带着侄子满府的玩,胤禛回来才老实地坐在书桌前念上几页,见他没说什么又坐不住地看向窗外,仍是努力地写完十页字才走出房门。
第三日一早天还黑着,他就跟着胤禛坐上马车,被送回到宫里,送去他皇玛法身边。临出门时我塞了一信封的银票在他身上,还没开口小子已经乐得拍了拍胸脯,凑在我耳边小声地笑,“知道了,这是额娘讨好皇玛法的。放心,儿子指定亲手送到。”
“有本事就再要回来,全是你的。”
我才回了一句,人就被胤禛拉离身旁,一脸的严肃。
只有弘昼的日子变得安静许多,每日晨起念书,中午吃饭,下午休息,偶尔在院子里热热闹闹几个孩子,生活仍是继续,一样又好像不太相同。
我问弘昼想不想进宫,会不会觉得弘历那样的日子比较新鲜有趣,他居然瞥了瞥嘴直接摇头。也许他的性子天生如此,喜欢自由没有拘束,在他心里弘历该是羡慕他的。
或许孩子大都如此吧,可他是对的,弘历想回家。
可是弘昼说出口的也不是心里全部,因为有时他看胤禛眼睛还会闪,即使没有人喜欢被罚我依然觉得他那种期待很真实,真实得让我心疼。
也许有一天,当他们真的长大了,才会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也有能力明明白白地去要,甚至接受。
总有一天,这座亲王府会换成那座皇宫,他们的生活都将改变。希望那个时候,弘历会觉得他在家里,弘昼和他还能像现在这样简单快乐,甚至在他们二十岁三十岁的时候,还能像现在这样知道彼此想什么,还能做兄弟,只是兄弟。
那一天迟早会来,不管现在过到了何年何月,终有一日会叫做雍正某年,某一月,某一日。
山河未变,江山易主。
那时,他们多大了?也许……该娶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