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累了,无力地摆了摆手,说的话也是投降一般的妥协:“去,跟他说备轿,这就回去。”
解语忙应着出了门,却隔了好久都未再进来。
“解语?”
“青霞?”
试着唤了两回,皆未有人应声。难不成被妖怪给吃了?苏培盛成精了?难道刚刚我说再来就打他板子……看起来不像是个会记恨的主。
祈筝和暮汐先后下了地,垂首福在榻旁。
罢了,回吧,再不走就真的要招人怨了。
“改日再来找你们聊天,好生照顾自己,若是需要什么只管言语,自会有人帮你们置办。”
福着的身姿就又低了几分,一个“谢”字生生顿住,倏而抬起的眼中熟悉的笑,一如当年。
在祈筝肩上轻轻拍过,便有丫头快速挑起门帘,冷风忽地灌进来,那些瞌睡虫就被消灭了大半,瞬间感觉神清气爽了许多。
出了门才真的完全清醒,半点睡意也无,好像刚才饮的不是茶,而是鸡血。
胤禛就站在门外,几步之外,盯着我看。苏培盛、解语、青霞全都站在他的身后,默不作声地低着头,更后面一顶暖轿,冰天雪地中静待。
快步走上前,握住他伸过来的手掌,比手炉温暖舒服,只是力道大了些。
回去的路比来时短,淡淡的檀香味萦绕在不算宽敞的空间内,有节奏的轻微摇晃,令人昏昏欲睡。
极轻的一句耳语,像是玩笑,却令人生疑——“要打朕的板子么?”
朕?
偏头看去,肃着面孔,寻不到一丝讯息。
拢紧领口攥了满手的柔软狐毛,已贴到他的颊边,胡须一分一毫扫过脸侧,还有须下薄唇,若有似无地碰触。那双眼睛几乎抵在我眼上,看不出情绪,就只是盯着我看。
“原就是句玩笑,皇上还当真了。即便要打,也是……打……好吧,我错了。”差点说出打狗也要看主人,幸好及时收住,怕是被他盯得醉了。
他不许我躲闪,捏着脸颊与他正视,似是随口闲聊般说:“和她们聊什么了?”
“皇上来得及时,才刚吃了饭喝了药,连茶都没喝上两口,就上了轿子。”
他就笑了下,极其轻微,不似手上力道,只是嘴角扯了些许,眼神暗了又亮,“再说一回,想清楚再说。”
颌骨被他捏得不适,脑子却不停转,哪里说得不合他心意?皇上的心思好难猜……灵光突现般我就大彻大悟了,不得不说皇上这种生物真是……胤禛这个男人几十年如一日,只许他想不许你做,他可以随时随地随心随性地玩笑,你却不能,哪怕只是接个话头都不能。
咽了口气,重新回道:“你来得及时,才刚吃了饭喝了药,连茶都没喝上两口,就上了轿子。”
脸颊上的手指倏地就松了,指腹缓缓揉在仍然犯疼的地方,声音轻飘飘地吹进耳中,“若是不来接你,还就不回去了?”
“也许吧,困了,你再不来可能我就睡着了。”
“小猫小狗还知道回家睡觉呢。”
我忍不住回嘴:“小猫小狗困得极了,也是随处找个安全的地方就能睡的。”
“回家最安全。”
我挑了帘角随处地指给他看,“这里,这里,这里,还有那里,那里,那里,都是我的,整个园子都是我的。”说着,指尖点回到他肩上,边戳边说:“你,也是我的……都是我的,都安全。”
他就笑出声来给我听,偎靠着的胸膛都在动,如同吐气般说道:“你倒明白。”
这把年纪再活不明白,我还不如弘历和弘昼呢。在他眼里,我就那么不明白?
靠在他肩上几乎睡着,无名指被套了枚戒指,温热一如他的手。更轻的声音幽幽回响在耳畔,如怨似叹,“你不想我。”
“想。”
“想还不回来,要我三请五请都不肯回,还想睡在外面。”
这是醋味么?一个皇上吃自己嫔妃的醋,可真够酸的。搂紧他靠得更加舒服,眼皮沉得根本抬不起来,好像看到周公的衣角了,正在石桌旁招呼我坐下,手里拨弄着棋子。另一道最最熟悉的男声也在唤我,不停地问我怎么不肯回家去睡。不胜其烦间随手挥了下,话就从嘴里秃噜出去:“我就是想试试和她们睡在一起是什么滋味。”
扶在腰侧的手如同扣在上面,疼得我立时清醒,意识却停顿,怎么了?努力回想,悔时晚已,要不要假寐装作不知?
轿子仍是摇摇晃晃,揽着我的人一动不动,静得只闻风声,还有踩在雪中的脚步声。落在轿顶的雪,像是冰渣一下又一下地积在心底,泛着酸,还有苦,如同他给我送来的那碗药汁,还有弘历塞在我口中的那颗梅子,混在一起的滋味怪怪的,难以承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