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承回家,才进了二门,就撞见在此处等候他多时的蒋钊。
“三爷,我有几句话想和你说。”蒋钊半倚在门旁,他肤色本就极白,于是衬得眼底两道郁青更为醒目。
顾承顿住步子,颔首道,“蒋兄请说。”略一沉吟,忽然又问了一句,“她还好么?”
和明白人说话不必绕圈子,蒋钊摇头,“不算太差,可也谈不上多好,我来,就是请三爷去见见她。”
顾承看着他,浅浅一笑,“是蒋兄想让我去,还是她真的想见我?”
“有那么大分别么?”蒋钊轻轻一哂,“三爷看重这个?和一个女人赌气,说起来多少有点堕爷们儿的名头。三爷是做大事的人,不该这么磨不开面子。”
顾承摆首,绕开两步,微微歉然道,“她不想见我,那就是没到时候,我可以再等。”
蒋钊迎上去,阻住他去路,“三爷,你有非见不可的理由。”言罢,压低声音,在他耳畔轻声说了一句话。
几个字而已,顾承的神情却变了。先是愕然,而后迷茫,下颌跟着微微发颤。淡淡的喜悦一点点跃上眉梢,是情不自禁的,又是尽力克制的,然而无论怎么收敛,笑意也还是顺着嘴角,不由自主的流淌出来。
没有一点犹豫,他看向蒋钊,“请蒋兄带路,我去接她回家。”
沈寰做了个顶漫长的梦,头一直发沉,身上没什么气力,也不知自己睡了多久。睁开眼,揉了揉重重的眼皮,映入视线的,居然是顾承含笑的脸。
再揉揉眼,不像是发梦,他的眼神殷殷切切的,跟重逢时那晚一样,望着她,好似在望一件失而复得的稀世珍宝。
“你醒了,”好久不见,他一时不知道开如何开场,明摆着说了句废话,之后才又笑道,“还有不舒服么?回头把药喝了就没事了,吃点东西,略歇一歇,咱们回家去。”
她纳罕,盯着他问,“蒋钊告诉你我在这儿的?你为什么来,是不是我生了什么不好的病?”
他连忙说没有,怕她多想,先抓住她的手。她还是有些迟疑,半推半就总算没一把甩开他。
低头笑笑,他抬眼,慢慢说,“我来接你,你有身孕了。”
带着丝丝的颤音儿,应该是强忍着喜不自胜,怎么听都不像是装出来的。
沈寰怔忡着,半晌才低低道,“我有身孕了?你不是在骗我罢?”
他一脸深情,见她眼里全是措手不及的迷茫,忙笑着点头,“是真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她反应过来,转而望向他,咕哝着,“当然有,前阵子不就是,这会儿还好意思说大话。”
知道她善于记仇,他摸着鼻翼讪讪笑起来,“哪儿有,我那不是骗,顶多算是瞒,这回不一样,千真万确的,我才刚给你把过脉了。”
真的有了孩子?她总算醒过神来,目光灼灼,一阵悸动。
他顺势扶她起来,预备喂她喝温好的药。送了一勺到嘴边,她眉头一拧,“这是什么?有身子的人也能乱吃药?”
他笑,是不忍责怪的疼爱,“安胎的,我自己就是大夫,还能害你不成?之前喝了那么多酒,幸亏咱们的孩子结实,这么个折腾法儿也还是没事儿。”
她想到那一番宿醉,微微有些脸红,倒是很乖巧的喝起药来,半日才讷讷说,“怎么偏生这时候有了,这孩子不会挑时候。”
他听了皱眉,放下汤匙,“怎么不是时候?我瞧刚刚好。”说完有些警惕的盯着她,“你是不是,还有什么别的想头?”
多少有点,报仇的事刚刚上了正轨,一切有条不紊,这里又少不了她和良泽私下的勾兑。原本是这么计划,现在怕是有点困难了。顾承一定不想让她再插手,会顺理成章的兜揽起整件事,到时候她也还是力不从心,只能干看着没奈何。
不过既然已经发生了,那就干脆走一步算一步罢,谁让这孩子来得这么快,或许这就是天意呢?
双手顺着胸骨往下摩挲,轻轻的搭在小腹上,一片平坦,没有任何动静,可不知为什么,她抚摸着,寸寸肝肠竟都变得柔软起来,心底有平静安然的喜悦。
他欣慰于她此刻的乖顺,一面耐心细致的继续喂汤药,一面诚恳的道歉,“这阵子让你吃苦了,是我不够大气。今天接你回去,咱们忘记那些不愉快的事,打今儿起我都好好陪着你。”
她嗯了一声,忽然想起不对,侧头问他,“你是冲着孩子才来的?”
一脸狐疑,面色比先前严肃许多,她仔细打量他,“合着你对我也就那么回子事儿了,有没有我这号人,你反正照样过得如鱼得水。这会儿听说我怀了身子,才想起不能叫顾家的孩子流落在外,假模三道说来接我,其实是为接你们老顾家的人罢了。”
他一阵尴尬,苦笑着应她,“我是想等你气儿消了再来找你。大家冷静冷静,过后才能心平气和的把事情说开。我也知道,蒋钊一直陪在你身边,心里多少能踏实些。你看,我至少是绝对相信你的,不像你,背地里不知道怎么盯梢儿查看我……不说这些了,我是真心接你回去,孩子是一个原因,也是一个契机,是老天爷赏赐的,连他都看不得咱们再这样闹下去。”
她默默听着,咂巴出一丝用心良苦、小心翼翼的滋味儿,心里早就软了,只垂着眼,数落了一句,“学得油嘴滑舌,谁有兴致跟着你,左不过是和那些官员一道吃喝,没些正经模样。”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