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是头一回从外婆嘴里听到我奶奶的事。
爸妈离家去外地工作,偶尔回乡与我亲热片刻,也只是表面上的客套。在我们这种重男轻女十分严重的小村子里,我的存在对于他们而言,似乎并不能代表着什么。——尤其是奶奶家那边。——奶奶生了三儿三女,三儿三女又给她生了十多个孙子孙女,她并不缺我这一个守孝的人。所以,我是不会去的。
我低下头,没有吱声。
外婆正准备再劝我,突然从我身上传出一阵歌声:我想再喝一碗你熬的茶汤,暖身后轻轻挥再渡江,渡江到那遥远的寒冷北方,你就怕我手会冻僵……
我朝外婆吐了吐舌头,不好意思地笑笑,从口袋里拿出了手机。
是个陌生的来电。
犹豫片刻,我摁了接听键,好听的歌声戛然而止。
“喂?是不是姻禾?我是你大伯啊,你外婆在么?我有急事找她。”还没等我开口说话,里面传来一个男人粗哑的大嗓门。
我恶嫌地看了眼手机,刚准备挂电话,外婆严厉地看了我一眼,我吓得手一抖,手机差点掉地上去。外婆从我手里拿走手机,同里头自称我大伯的男人说了几句,我听了个大概,左右不过是奶奶病得快要死了,求外婆救命云云。
我小声嘀咕一句:“黄土都盖到额头了,死了有什么关系嘛。”外婆隔着电话,用力拍了一下我的手背,我疼得呲牙咧嘴,却又不敢反抗。
外婆常教导我要与人为善,尤其是对待亲人,这辈子有缘做亲人,下辈子还不知道身在何处呢。
可是行善积德这事,我总认为谁对我好,我就对谁好!
挂了电话,外婆说让我明天就去奶奶家,但是切记,不能跟奶奶睡同一张床。我呵呵地笑。这事不用外婆提醒,我也是不会干的。我和奶奶没什么情分,胆子又小,离开外婆,我很怕鬼,万一害死奶奶的那个纸胎鬼又回过头来害我,那可怎么办呀?
往回走,刚进村子,就看到隔壁妞妞的妈妈。
妞妈长腿细腰,肤白瓜子脸,在我们方圆几里来讲,是个难得的美人儿。
她见到我们,隔老远就打招呼,十分热情。
外婆朝她点点头,乐呵乐呵地道家常,问妞妈去哪里,妞妈说去后村塘里捉龙虾,我就说现在才三月呢,还不是吃龙虾的好时候。妞妈脸一红,说只是去看看,如果没有就回家。说罢,一溜烟跑没影了,怎么看怎么怪异。
我问外婆妞妈长得这么好看,不怕遇到sè_láng么?外婆敲我脑袋,说我小小年纪怎么思想这样开放。我翻了个白眼。
没办法啊,梦中这种场景看得太多了。
走了几步,碰到妞妞,脸红红的,眼睛里还有血丝,整个人看上去跟个气鼓鼓的青蛙似的。
“妞妞,你比我还小三个月呢,怎么跟个泼妇似的?”
我跟妞妞是邻居,又是同班同学,关系很好,经常相互戏谑。
妞妞重重哼了一声:“要是你妈也在外面偷人,你肯定比我还粗暴!”她一步也没停,顺着她妈妈刚才的方向跑去,我在后面吼,叫她别去水塘边,她也不听。
回到屋里,我怎么想怎么不对劲,跟外婆一说,外婆一语道破:“小佛,你是不是闻到什么味道了?”
我一拍大腿,是啊,我闻到妞妞妈身上有股子酸鼻味,就跟我梦中那对男女散发出来的阴魂味道一模一样。
妞妈身上……怎么会有阴魂味呢?
哎呀!不好!妞妈要出事了!
跟外婆打了声招呼,我顺手抄了一支竹竿,飞也似地往村后头水塘那儿跑去,跑到一看,妞妈和妞妞都不在,整个塘静悄悄地,一个人也没有。我松了口气,幸好不是淹死在水里,吓死我了,正想着,碰到妞爸拿着挑谷子用的扁担,气势汹汹地走来了。
“姻禾,你怎么在这里?有没有看到我老婆?”妞爸问我。
一般的人,都叫我白姻禾或姻禾、小白,只有外婆会叫我小佛。
我摇头:“本来是看到往这边来了的,可是不见了。”
“臭娘儿们!肯定是从这里钻小道,往村长家去了,看老子不收拾死这对奸夫淫妇!”妞爸愤愤地说着话,把扁担搁肩上,扛着往水塘西面走去。
这里不是村里人常说的“死亡之地”么?怎么还有小路到村长家?
我把竹竿在手里转了个圈儿,决定还是跟去瞧瞧。一方面,我很好奇捉奸是个什么场面,另一方面,我也着实担心妞妈会出事,毕竟我是真真实实在她身上嗅到了阴魂气味。
水塘西边全是杂草,比人还高,妞爸钻到里面,用扁担把杂草乱砍,似乎这样能泻一泻心头之恨。我用竹竿拨草,无济于事,只好把薄外套脱下来,罩住脑袋,不管三七二十一,只要脚踏着地我就往前冲。
这样走了四五分钟,我们来到了一片玉米地,穿过玉米地就是村长家了。
妞爸把扁担搁地上支撑着身子,喘着粗气。
让一个老实的庄稼人到村长家的床上去找老婆,确实不容易,想来也是被气得没办法了。
“亲爱的……”
是妞妈的声音。
我和妞爸对望一眼,他咽了口口水。
很显然,妞爸最开始的气愤已经被刚才路上的杂草给消磨了一大半。
我们很有默契地蹲了下来,尽量不发出声音地朝前行,行了几步,妞爸拨开两株玉米,正看到村长伸出舌头,对着妞妈的粗颈啃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