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定侯府的大奶奶果真十分地急切,祖父的寿筵,她从几个月前开始就尽心竭力地准备,一项项地费尽了心血,总算觉得万事妥当了,就连最难安置的六奶奶,她亦想出好办法,既不得罪六房也不让祖父不高兴。
可是,千算万算,大奶奶再怎么也没想到皇上会突然前来,更是没有想到皇上会传六奶奶见驾。
方听到前面传过来的消息,大奶奶第一个念头就是赶紧赶过来,六奶奶小户人家出身,没见过大世面,出去见驾哪里能行?还不是要自己提点?
要知道如果六奶奶有什么差错,自己一定会被连累的!
眼下大奶奶一见六奶奶的衣着,心就彻底凉了,毕竟是她将六奶奶安置在厨房管事,所以她才穿着如此简陋的衣裳,就这样出去了,还不会被所有人笑?追究起来,大家会怎么议论武定侯府?怎么议论自己?
若不是自己人是一品的诰命夫人,今天按品梳妆,所穿所用之物都不是寻常人能用的,大奶奶早就让人将自己备用的衣物拿给六奶奶换上了。眼下,她赶紧向身后的女眷们看,打算为六奶奶借一套体面的衣衫立时换下。
云娘自然看懂了,便赶紧拦住道:“换了别人的衣裳反倒不伦不类的,玉瀚说这这般出去不要紧。”说着神情坦然地带头向前面的大堂走去。从厨房一路走来,云娘早已经平静了心绪,玉瀚让她出去见驾的,她又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大奶奶见她如此从容,越发地急切,“我虽然没见过驾,但是好歹时常进宫,不如给你讲了讲宫中的礼仪。”
云娘一笑,“大嫂,我知你的好心,只是前面催得急,玉瀚又让我只管上去,实在是没有时间了呢。”
大奶奶也无奈,事到如今,是福是祸,自己已经无力改变了,只得眼睁睁地看着云娘走上前去了,心里不胜担忧。
云娘却没有想这么多,她方到了堂前,就见玉瀚正在那里站着,见她到了便携了的手上前向堂内正中坐着的那人跪下行礼道:“皇上,这便臣新娶的妻子,这屏风便是她亲手绣的。”
云娘随着玉瀚跪了下来,起身后亦不敢抬头去看,只见一截明黄色上面绣着五彩祥云纹的袍子,便知正是九五至尊,敛神听上面问话。
果然上面那人便笑问:“听说你原是织娘?”
云娘赶紧点头答应,“正是。”
“这屏风织得不错。”
云娘便赶紧答应,“谢皇上夸奖。”
玉瀚便在一旁笑道:“荆室出身农家,先前与臣在盛泽镇里男耕女织,日子过得简单,并不大懂得礼节,还请皇上宽恕。”又向云娘道:“在圣上面前,不能如此回话的……”
“不懂便不懂,你也不必教她,反是穿凿了,”皇上便哈哈笑了起来,竟然显得很是愉快,“男耕女织?浩哥儿你可会耕田?日子果真过得不错?”
汤浩便笑,“臣亲率仆从种菜,怎么不会?且俸禄中又有禄米,间或打猎添菜,荆室织锦,一家吃用是尽够的。”
皇上点头赞许,“朕就是喜欢你这孩子,在锦绣之地竟然从不取一丝一缕,光风霁月,傲然风骨。”又道:“如此生活,朕亦想往啊!”
又温声问云娘,“家里都有些什么人?都做什么呢?”
云娘初上御前时还是紧张的,但听了皇上的笑声和问话,便觉得皇上果真有如邻家的老者一般,十分地和蔼,便鼓起勇气抬头一看,原来皇上看着六七十岁的年纪,脸上满是皱纹,胡子花白,面颊削瘦,似有病容,但双目却还神采奕奕,正笑吟吟地看着自己,又亲切又自然。
于是她便笑着将自家的事情说了,并没有一丝的修饰,“爹娘年纪大了,两个哥哥一个弟弟,大哥大嫂种田养桑,二哥二嫂做些小生意,三弟在读书,前几天来信说考上了秀才,我爹娘喜得摆了酒席请全村人……”
皇上竟听得十分津津有味,还时不时地问:“你们家有我少亩水田?每亩能种几季?能打多少粮食?家里又有多少桑树?能养多少蚕?缫多少丝?织多少绸?可够日常用度?”
云娘从小在家里做活,这事情都十分清楚,便一一讲给皇上听,又道:“我小的时候家里还很穷困,舍不得吃穿,这些年日子越过越好了,我出嫁时家里还买了金饰给我添妆呢。此番三弟中了秀才,家里便不必再交赋税了,每年结余的银钱便会更多。”
皇上又问:“是单你一家过得好了呢,还是全村都过得好了呢?”
“自然是家家都过得好了,”云娘便搬起手指头讲给皇上,“这些年风调雨顺的,田里的粮食交了税,自家也吃不了,卖脱了就是一笔钱;家家又都养蚕,丝价一直在涨,只要辛苦一两个月,又是一笔银子进帐;还有的人家自己缫丝,自己织锦,利便更大了。”
因说起织锦,见皇上也爱听,便又道:“我们村里现在也不只我一家,还有几家也置了织机呢。至于盛泽镇上,十家倒有八家有织机,日日夜夜“札札”的机杼声都不停。就是算没有织机的人家,只要肯去织锦,一日的工钱最少是二百钱,一家人足够温饱了。”又讲了自己在丁寡妇织厂里见过的种种事情。
皇上便愈加喜悦,“只听人说江南繁盛,倒从没有你说的这般令朕身临其境,如此信服。可见朕这么多年勤勉政事,于国事上还是有进益的。”
底下诸人便都赶紧跪地山呼道:“皇上六十年太平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