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确是多疑的性子,之前说是尽信了她,实际心底里还是存了极小的一点余地。面上的一切表现都可能是装出来的,一切话语都可能是违心编造,尤其她还是连源瑢都能骗过去的机灵鬼。他没有系统可报告好感度,又不能要对方掏出心来给他看,没有十分尽信也是难免。
直到看了这两个字,最后的一丝疑虑才烟消云散。用白丝线绣在白丝帕上的两个字,若非被他捏在手里把玩,根本无从发现,这绝不会是为了给他看而刻意布的局。
他是真的有了个对他倾心所爱的人,原来,他真的有这么幸运。这一刻,他白源琛满怀感恩,也暗暗决定,再不能让她受今日这样的委屈了。
这可以算作源瑢第二回在他们之间挑事,他却一点也生不起气来。
上一回源瑢迫使他表明心迹,与她增进了一大步,这一回得到的又是类似的结果,令他比从前更确定她的心意,也更珍视她。源瑢一心想要拉拢她过去,结果却是事与愿违,反而促使他们越走越近,这倒是个很有趣的事儿。
他像个赢了小伙伴糖果的小孩那般得意着。这得意的滋味真好,原来他被兄弟压制了二十多年,老天爷就等着这时候给他翻身呢。
手里捏着那方丝帕,迟疑着没法再为她塞回怀里,他也有点舍不得再还给她,索性揣进了自己怀里。这么好的东西当做定情信物,正好合适,反正自己也正有东西要送她不是么。
手边的炕几上放着那只楠木小匣,他打开上面的赤金锁扣,掀开盒盖,顿时满室的流光溢彩,映亮了她秀美的睡容。他取出紫玉手镯,托起绮雯的右手,为她套到了腕上。
皓腕如瓷,紫玉剔透,翠袖掩映,当真是一幅绮丽怡人的画面。果然这镯子是很配她的。皇帝轻托着她的手赏鉴了一阵,又取出一支金丝镶红宝串珠步摇为她插在发上。
若是被王智他们看见他竟拥着一个女子为其梳妆,不知会不会惊掉了下巴,说不定还会暗中发些温柔乡是英雄冢之类的慨叹吧。他如此想象着,脸上神情不觉间变得更加柔暖。
戴耳坠这个活儿稍有点难度,绮雯被刺痛了耳垂,微微打了个激灵,像黏人的猫儿一般往他身上偎了偎。皇帝再度僵住动作,脸上火炭一般地烧着,心里有点后悔,今日将她揽来怀里这举动,看来是急了点,自己二十多年未碰过女人,还是该循序渐进的。
绮雯幽幽吁出一口气,伴着果酒的甜香,低声嗫嚅着:“我确是喜欢了你的……”
“我知道。”他略迟疑了一下,才轻声接道,“我也是一样。”
他撩弄着她的头发轻嗔:“你这丫头,总是如此桀骜不驯。咱们是要过日子呢,何必总来拼命一般?”
“本就是……拼命。”绮雯含糊应道,略转了下头颈,将脸埋在他胸前,声音里仍透着哭腔,“要不是为了活命,我多想躲开你,一走了之算了……”
皇帝心头一震,立时警醒起来:“有人胁迫你进宫来的?还是外面有人要谋害你?”
“要是人就好了,都是命,是命逼我来的,”她的声音愈发含混,“你不爱我,我便只好死了……”
皇帝全身僵硬,一瞬间便被冷汗湿透了脊背。
“你不爱我,我便只好死了。”四个多月之前,另一个女子泪水涟涟地对他说了同样的一句话。仅仅百余天过去,言犹在耳,一模一样的十个字,竟又由她吐出口来,怎不令他惊然色变。
皇帝毕竟还算理智,迅速将前情细节思忖一遍,很快冷静了下来——她不是何馨儿,她远比何馨儿刚烈坚强得多,也比何馨儿有心计得多,更没有何馨儿那样的父母弟妹可受源瑢要挟,所以没道理像何馨儿那样受制于源瑢。
忽然又很自嘲,自己居然又在怀疑她,又在胡思乱想了。那天她向自己逐字逐句地转述源瑢拉拢她的话,难道会是假的么?现在再要回到原点,去怀疑她与源瑢有着勾连,连自己都要看不起自己了。
那么她的这句话,和时时表现出来的惶然无措,又该如何解释呢?只是她无缘由的醉话么?
这丫头时不时便表现出一股豁出命去的劲儿,与她平素那理智机敏的性子大不相符。他看得出来,她一次次发脾气,不是拿准了他不会发落她,就有意使性子在那儿作。他倒宁可她是在作,是在邀宠,总也好过看着她这般实打实地伤心欲绝。
他不能理解,如今时局危殆,江山尚不知还能维持几年,他天天接触庶务,对这局势比任何人都更了解,即便这样,他也没有表现一点绝望失落在面上,为何她却总是这样一副有今天没明天的架势?
他这些天也回想起过她在潭王府里的那次晕倒,当时很确信她是停了呼吸心跳。事后王府太医去为她诊脉,结果如何他没有关注,但想必是没诊出什么大碍,如果她真的身体有恙,就不会那么顺利被送进宫。她刚才又为何会说“早在那会儿死在谭王府里”?
看起来,她还是有事瞒着他,而且这件事,还是个事关生死的大事。
低头看看她,想要得到这答案,至少也要等到明天了。不管怎样,当此情境,他是绝不会将这事当做什么诡计去揣测的。
罗汉椅中间被茶桌隔开,这边仅有约二尺见方的一隅。皇帝搂着绮雯坐了这一阵,肩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