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挚阳宫拢在一片迷茫的夜色之中。灯火大多被关在一个个宫院之内,宫院外的夹道广场仅由少许石砌宫灯照亮,四处昏黑。
宫中绝大部分要下值的宫人都已回了下房,各处夹道都十分清净,除了极个别上夜差事的宦官之外,再看不见人影。
绮雯回去的路上走得很快,若非还需端着最起码的宫女礼仪,她几乎就要小跑起来。冬日的黑夜,鼻孔呼出的热气都化作一团团白雾。寂静之中只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声、喘息声,甚至还有心跳声。
一直回到下房内,屏退了芹儿,确认到了一个只属于自己的安全所在,绮雯才垮了下来,任由恐慌、无助将自己全身包裹,淋淋漓漓地出了一身冷汗。
竟然是方奎!
就在半个多月之前,她还曾问皇帝,估计宫人里有多少会是三王爷的细作。
皇帝明确回答:“除了王智、元禾与方奎三人之外,谁都可能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表面看来再老实本分的人,也不可尽信。乔安国曾是宫中宦臣头目,所有的宦官都曾是他的手下,若说他们全都是为源瑢做事的,也不奇怪。所以除了这三人,余人全都要防备。”
除了这三人,除了这三人!
原来绮雯还因觉得皇帝天资精明理智,一直对他很有信心,认为他过于悲观,实则赢面没有他预想的那么小,如今竟然见到连方奎都向潭王倒戈,见到局面恐怕比皇帝预料的还要糟糕,她怎能不震撼,怎能不恐慌?
潭王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让她看到,连皇帝仅有的三个心腹宦臣之一都是他的人,这一手“本事”亮的还不够彻底么?她还不该相信天下其实是在他白源瑢的手里,相信他唯一所欠缺的只是一个名分,随时想要,随时都可以翻手云覆手雨么?
怪不得潭王对拉拢到她那么志在必得,若非有份真心情意支撑,而且又从一开始就没有退路,能有几个人看到这种无望的局面,还像她这般忠于皇帝毫不动摇的呢?
刚刚在御书房里,她是很犹豫了一下想要直接对皇帝说的。以她如今与皇帝发展的进度,又是那样好的一个气氛,她直说出来,皇帝未必就不信她。
方奎是他信任多年的亲信,他听了这消息或许不会立时确信,但至少也不会因此就怀疑上她,认为是她蓄意挑拨什么的。
他应该会自此对方奎存疑,将来也总能有个提防。只要他留了心,就总会找得到方奎的破绽,无需绮雯去提供什么证据,将来也总会拿得准方奎是细作这一条。
潭王之所以不怕她说出去,想必是因为没料到她与皇帝交心的程度。像潭王那样的人,理解不到人与人之间会有如此纯净的感情和信任,这也好想象。
绮雯也猜得到,他可能为方奎备下了后招,不怕她与方奎一同到皇帝跟前对质,也不怕皇帝生疑去试探方奎。但无论什么后招,什么证据,都抵不过皇帝自己心里那杆秤称量的结果。
她其实有信心,皇帝听了她指正方奎的话,是不会与她离心的。他对她的信任,远比潭王料想的要牢固。
是应该告诉他的。只是在刚确认方奎是细作那一刻,她真有点慌了,几乎就是一心想要落荒而逃,都已没了分析判断的能力。正如潭王下午时说的那样,她真被“吓着”了。
她只是一个刚毕业的穷学生,做了一年的古代闺秀,哪里见过这种世面?
绮雯没有点灯,蜷缩着身子背靠墙壁躲在黑暗之中,静静梳理着思绪。最后得出了结论:明天要去好好对他说这事,早一天说,就早一天让他开始提防方奎。如今我所能倚仗的只有他,遇事再去瞒着他的话,就等于自毁长城,自绝生路。
打定了主意,心情也就静了下来,上床睡觉,一切都等明天再说。
可惜计划赶不上变化,这件列入计划的大事次日却没能实行,因为,她病了。
绮雯觉得奇怪,这具赵大小姐的身体底子是不怎么好,饮食太过精细,又缺乏锻炼,还死过那一回,她刚接手时确实是菜了点,不过经过一年她用内宅绕圈散步等方式有意锻炼,已经改善了很多,之后又加了些系统给的体力点,更是再没生过什么病。
这一次却是病来如山倒,之前毫无征兆,一觉醒来就觉得头昏昏沉沉,她还当只是睡眠不足,哪知想要起身时竟全身绵软无力,差一点从床上栽下地来,把进来服侍她起床的芹儿都吓了一跳。
之后她就发起了烧,一阵阵冒着冷汗,别说去隆熙阁上值,连床都下不来了。
寻常的宫女生病,最多由同伴去太医院报上病情,领几帖药回来喝喝就算。绮雯不是寻常的宫女,芹儿一大早跑去隆熙阁送信后,皇帝暂时没工夫亲自来探视,但很快就遣了资历颇深的老太医上门来诊脉。
太医到宫女下处来出诊还是头一遭,绮雯这里连个床帐都没有,也没办法避嫌了,只能由着老太医望闻问切了一番。
老人家捋着胡子说了一通文邹邹的医疗术语,绮雯大体听出,好像是说自己前晚上回来时吹风得了感冒,虽说她觉得自己症状不太像,无奈在专家面前提不出什么站得住脚的异议,只好乖乖接受了太医的确诊。
“姐姐放心,爷说了,让您安心养病,别惦记隆熙阁的差事,缺什么只管开口。等得了闲,他也会亲来探望。”太医走后,随同前来的钱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