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愁什么呢。”潭王终于将茶盏放到了乌木炕桌上,笑吟吟道,“你不想想,如今二哥看重与不看重这姑娘,哪一样对咱们更有利?我已在她身上花了这许多心思,若是得悉二哥根本不在乎她,岂不全都是白费?二哥这般作为,还不是明摆着向咱们昭示,他的软肋所在么?”
“话虽如此,”乔安国犹疑道,“可是方奎……”
“若是方奎真有大用,我又何须找她?”潭王站起,缓缓踱了几步,“要方奎,最多是刺探二哥一点消息,要她,”
他含笑摇摇头,“好处可远不止刺探消息这一点。自从她进宫以来,一直是我拉她一尺,二哥便拉她一丈,如今二哥终于再忍不下去,将她拉去跟前护了起来。这很好,好得不能再好了,我就是要他如此。她若真来倒戈向我,反倒不美了。”
乔安国明白他的意思,事情还是归结为最初总结的那个原因,今上再有本事,也没办法改变那姑娘的出身,留个罪臣之女在跟前就是留个巨大把柄给他们拿捏,今上越是珍重,越是离不开,将来他们以此为突破来对付今上就越是有胜算。
可既然如此,王爷这阵子又为何要极力去拉拢她呢?若说只是为了激今上愈发护着那姑娘,似乎也不必要花这些个本钱吧?
方奎再怎么没有大用,留着也总比扔出去更有好处,王爷为了争取她,不但拿方奎行险,还亲身闯去宫女下处,这事今上要真想拿来较真,也是个麻烦。
看起来王爷倒更像是与今上较上了劲,抵死非要将那姑娘争到手不可,已在心里将这目的摆在了对付今上之上。这又如何使得?如今这局势,可是一着不慎满盘皆输,哪里容得下半点感情用事?
乔安国满心的不安,又不敢再多进言。王爷总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从来都不需要多听他人进言,他说也是白说,说多了反而要惹王爷不快。
他临到此时甚至有些后悔自己站错了队,若能早早看出一点矛头,知道太上皇会将皇位传给今上,自己早去投奔今上就好了。今上看起来人是暴躁了些,可毕竟较三王爷沉稳,说不定赢面更大些呢。
想起前些时自己的小徒弟曾隐晦地向他进言说,外间早将他的名声传得臭不可闻,多少人都盼着他被千刀万剐,为那些早年排除异己死在他手里的忠烈臣子报仇雪恨。别看眼下是今上想杀他,等到三王爷荣登大宝,少不得也要推他出去,为自己博一个惩奸除恶的好名声。看看这阵子被王爷随手抛弃不管的崔振、杜荣等人,怎能保证将来王爷就能真心护着他?
相较而论,倒是今上的秉性看来更仁义些,若他能及早向今上倒戈,立上些功劳,将来在今上手中留条性命还是有可指望的。
当时听来,乔安国疑心自己这小徒弟是被今上收买来劝降他的,人心隔肚皮,他在宫中眼线虽多,却也不能确保其中没有人会中途向今上倒戈。但怀疑归怀疑,他还是被说得有些心动。
不论怎样,给自己留条后路总是好的。或许真没必要将所有的宝都押在王爷一人的身上,也能伺机与今上缓和一下关系。
不过转念一想,今上还不是为了那女人神魂颠倒,不管不顾?怕是比王爷更要沉迷其中无可自拔,又怎知能比王爷靠得住呢?
唉,说到底都是红颜祸水,这两兄弟再如何精明,毕竟还是年轻儿郎,争江山竟然半途变成争女人了,何苦来哉!
乔安国心里七上八下,一时得不出个定论。
潭王却不着痕迹地将脸转向一边,黑亮的眼眸变得愈发幽深难测。
二哥待她的心意已不容置疑,可她呢?旁人都是就事论事,只他一人是亲眼见了绮雯那番表演的。那番痛心控诉,竟都是演戏作态?世上真会有个女子,如此为二哥坚定不移,还同时有本事做出那场戏来骗他?
这实在难以置信。
在此之前,去争取她、拉拢她,都还出于半真半假的游戏心态,成则最好,不成也没甚可惜。而今发觉自己可能真的被个小丫头演戏骗了,他潭王白源瑢才开始有点较真了。
人为一口气,没几个人能像圣贤那样随时都保持着淡薄理智看得开,更遑论他本来生就是个比常人心胸还要狭窄几分的人。虽然明知放任自由,从此不去理她可能对自己更有利,他还是无法甘心。
二哥也就罢了,世上还真有女人可以不为我的手段所动,还能反过手来蒙骗我的?这怎能容忍!
无人见到,潭王那双秀美澄澈的眼睛里,此刻闪烁着的尽是骇人的凌厉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