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场官兵尽皆凛然,连战马都受了这气氛感染,稍显躁动。
这是皇帝为今日出征所安排的特殊的祭旗仪式。
他知道这一仗十分重要,不但是稳固帝位的关键,更关乎生死存亡,需要竭尽全力在各个方面确保打胜。于是趁着确定将帅人选的当口,他先对整个军界做了一番整理和肃清。
首先就是削减了御马监的职权,降低了宦官集团对军队的影响。历史上掌过权的宦官风评大多很差,而且实际有能力、起到过好作用的也确实占着少数,宦官两个字在这些年几乎成了平民百姓心目中对朝中坏人的代名词。皇帝这一次对宦官的削权,又获得了外廷和民间的一致赞誉。
军界贪官如绮雯她爹之流数不胜数,虽曾被皇帝收拾掉了几个最过头的,现今余下的仍然遍布全军。这些人本还觉得今上正值用人之际,又顾念着稳定军心,不敢对他们动手,纵使看着朝中文臣大换血、宦官被削权,也没多少危机感,想不到自己却很快迎来了比文臣和宦官更悲惨的命运。
往日对军队若要自上而下地抓人削权,难免牵一发而动全身,惹得其手下兵士惶恐不服,严重者还会激起反扑哗变,十分不好收拾。可人家今上却另有高招。
这些军中贪官有哪个没克扣过饷银、苛待过部下兵将的呢?皇帝就从这里入手,抓人之前率先着人安抚其部下兵将:你们都受委屈了,今上这就来解救并抚恤你们,该给你们的钱和粮食马上就能补给你们啦。
低级军官和小兵们可没人跟上司有多深的交情,也没太高的觉悟,当兵的目标就是赚钱养家,谁给钱给粮食谁就是衣食父母。看到皇上照顾自家利益,巴不得双手双脚地支持。
所以这令行一下,登时引发了下属们的全力支持,这下别说哗变了,有的地方甚至都不用皇差动手,下面的人先控制了贪腐的上司等他们来拿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似乎也算是一种“哗变”吧。
这一次被斩首祭旗的,就是这些军中贪官里的罪重当斩者。一百三十四人这个数字看起来多了些,实际绝没一个是冤枉的。
一清查才发现这些人究竟能胆大到什么程度,简直令人咋舌。神机营中竟有人多次将大燕朝最先进的□□火炮私自出售,其中有些还是直接卖去了和国的,这样的人不杀还留着何用?与之相比,赵顺德都不显得那么罪大恶极了。
原本出师之前总会杀个叛徒、逃兵之类的人祭旗,再杀头牛祭天。这一回皇帝把规矩改了,牛都免了,就直接杀这些军中败类连祭旗再祭天。他就是要三军兵将都看清楚自己是如何地赏罚分明,如何地手段凌厉,如何地眼里不揉沙子。
大军由此开拔北上。
簇拥在圣驾跟前的除羽林卫之外,另有数名近身侍奉的宦官,其中一个身形纤细,穿皂色贴里,头戴幞头,脸上罩着一个纱质面罩。
这以铜丝与竹篾为框、上罩纱巾制成的面罩是人们行走郊野用来遮蔽风沙的东西,并无什么特别,但一般来说,在圣驾跟前还遮蔽面目未免显得不敬。今日出行,官兵们却发现圣上跟前的宦官公公们人人都戴着这样的面罩,也不明白是何意思,只猜着是圣上另有安排。
绮雯竟然原本就会骑马,这令皇帝有些惊喜。
两人的坐骑相隔很近,虽隔着面罩,皇帝也从她垂着头、略略垮着双肩的姿态看出她精神不济,当下提缰凑近,低声问:“是不是吓着了?”
绮雯当即挺胸抬头,摇头笑道:“哪至于的?你可别忘了,我头一天遇见你时,就曾见你当街杀人,也是见过世面的人了呢!”
皇帝失笑:“那也算杀人?等真到了战场上,你才见识得到什么是杀人。比起那个,今日这行刑场面根本算不得什么。”
话说他原本还打算把刚那些死囚都判凌迟来着,只因觉得行刑起来太占时间,才“简化”成了斩首。对比起来,手起刀落人头堕地的场面和寸刀磔体惨叫漫天相比,也另有一番震慑效用。
望着前方噗噜噜迎风抖动的旗幡,他又听见她发出一声似有若无的轻声叹息。
皇帝心如明镜,她这声叹自然不是为着前方的凶险,而是为后顾之忧:“你还是放心不下,留他监国?”
绮雯摇头淡淡道:“不光是为什么监国,你知道的,不过你心里有数就好,我毕竟不及你懂得多。”
事前他已经做了很详尽的解释,这次出征留潭王监国,为的是表个兄弟齐心、毫无嫌隙的姿态给国内的乱民和入侵的外敌看,实际只是做个样子。
原先的天子亲征时,藩王监国也只是坐镇京师当个监工,真正朝中大事还是要送往战场等皇帝亲自批阅,并非把国家大事的决断权力都交到藩王手里。
这一回更不必说,除了军权牢牢握在皇帝手里之外,其余权力也都在可控范围之内,除非他真去打个全军覆没回不来,不然就绝对有把握不会被潭王趁机得去半点权力。
决定让潭王监国时,皇帝曾与他单独会晤,做了一番详谈。他们兄弟多年来都没什么正经的沟通,这一回当然也不可能一步到位就做到交心了。皇帝只是尽到责任向潭王说清眼下的内外局势,公事公办地请他也尽一份皇子的责任。潭王一样也是公事公办地接受了。
上一次潭王没有选择鱼死网破虽说有着投机之嫌,其实皇帝仍然坚信,自己这兄弟没那么不成器。原来之